遺憾一詞,這麼輕,又那麼重。
男人插科打諢的玩笑話還懸在嘴邊,他似乎原本是想輕飄飄揭過,可最終還是在低不可聞的歎息裡溢出真心。
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叫青黛的名字,像是脫去了世俗外殼,隻有兩個孤零零的人在相互擁抱。
青黛歪頭,把腦袋靠過去。
“阿蘭·塞納啊……”薄鶴聲的喉結不明顯地滾動,像是努力想把什麼咽回去,“我第一次參加拉力賽時,他和我一樣,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
“我……退役後,過了六年,他數次蟬聯國際賽事冠軍,直到今天,依舊是奪冠熱門。”
“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薄鶴聲笑,聲音突然斷了,和黑旗冠軍車手bze的人生一樣戛然而止。
“算了。沒有如果。”
小薄總近乎冷酷地總結了這段過去。
感受到身邊人泫然欲泣的目光,他偷偷握住了青黛的手,語氣略緩:“那都是選擇賽車應該承擔的風險。”
“我現在也很好。”
“薄鶴聲,你彆哄我。”青黛認真道,“你想過重返賽場嗎?”
“我不會。”薄鶴聲沒有絲毫猶豫,乾脆利落地回答了她。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是不會。
他或許依舊熱愛賽場,但他永遠不會再踏上那片土地了。
青黛分神片刻,薄鶴聲伸手戳了戳她的臉,笑得很欠揍:“翠花,還是說你也被bze的風姿迷死了?”
他把臉湊過來:“我賽車服還沒扔呢,我偷偷穿給你看啊?”
“……”青黛剛剛上頭的傷感情緒又被打斷了,她扭身去掐薄鶴聲的脖子,“我是老實人,我不玩那個。”
不管過去如何,她都陪著他。
“翠…花……”明明青黛沒使多大勁,薄鶴聲卻一副要斷氣的模樣,“那你是喜歡玩這個嗎?”
青黛嫌棄臉,作勢要鬆手。
薄鶴聲嘿嘿兩聲,一把捉住她的手,探身往青黛側臉落下一個吻。
不同於青黛的蜻蜓點水,男人的唇重重蓋上來,是一記異常響亮的親吻,簡直熱得讓人眩暈。
青黛的臉被微微撞歪,薄鶴聲笑得停不下來,用手掰著青黛下巴,又是叭叭兩下親吻。
“這樣,就好了。”
夜幕降臨,車子終於是開到了小潯山。
小潯山是臨京的最高峰,白日裡,尋求刺激的年輕車手們在山道盤踞,入夜後,這裡就成了俯瞰城市夜景的最佳觀景台。
是薄鶴聲照片裡的那座山。
一群二十出頭的年輕車手呼嘯而過,引擎的轟鳴撕裂夜色。青黛一路吹著風,狂放的強風和聲浪吹打她的臉,她扒著窗戶:“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嗎?”
“不。”薄鶴聲扶著她額頭,讓青黛與窗戶保持距離,“這是汽油的味道。”
青黛不管,繼續扒在窗戶邊看:“要是我讀書的時候接觸到賽車,可能會被迷得找不著北。”
引擎咆哮,速度狂飆,這簡直就是令黎大小姐血脈噴張的叛逆。
外頭還有車手衝青黛吹口哨,薄鶴聲持續掰著她腦袋,防止她被車窗外亂花迷了眼。
他已經暗中咬緊了牙齒:“你被我迷得找不著北就好了。”
青黛扭過頭,她眨眼:“我的意思是,不管遇到哪個你,我大概都會喜歡上你的。”
bze,或者是薄荷葉。
薄鶴聲一時沒反應,好半晌,他才遲疑道:“……什…什麼?”
青黛笑,她又扒到窗戶邊專心致誌地看:“沒什麼啊。”
車窗玻璃外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他們都有點少年薄鶴聲的影子,又都比不上她身邊這位真正的薄鶴聲。
到了山頂,小潯山就安靜了許多。
青黛雖然身上還穿著禮服裙,但她隨手一提裙擺,就大咧咧地在草坪上攤平。
群星閃爍,天氣很好。薄鶴聲脫下外套,也跟著坐了下來。
青黛側頭看他,主動抓住了他的手。
薄鶴聲手掌一展,與她十指相扣。他笑道:“原來小潯山的風這麼溫柔。”
曾經小潯山的風在他耳邊剮過,是燥熱的,瘋狂的,有碾碎一切的野蠻勁。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但如今,小潯山寧靜得讓薄鶴聲格外安心,因為青黛在他身邊。
青黛道:“薄荷葉,我打算明天就去和嗨刻解約。”
“為什麼?”薄鶴聲手上一緊,“因為韓勳?”
青黛說:“先前這個人在金婚宴上刻意針對我和你,一副跟我們有血海深仇的模樣。我查過資料,他就是當年撞你的那個車手han吧。”
薄鶴聲沒有直接回答,他沉吟片刻,道:“嗨刻是國內最大,也是最好的直播平台。如果你直接解約,就等於舍棄了你的直播帳號。”
“你可能沒法再做李翠花,你做了六年的東西,你的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青黛笑:“你怎麼比李翠花本花還在意那個賬號啊?”
“李翠花是我的心血沒錯。”她抓著薄鶴聲的手一使勁,慢慢坐地上坐起來,“但黎青黛從來不怕重新開始。”
“而且,”青黛強調,“我選擇做什麼,是因為我想做。”
“那韓家二世祖都那麼針對我了,我憑什麼還要繼續為嗨刻掙錢?太憋屈了,我才不乾。”
她一點點挪近薄鶴聲:“冤有頭債有主,你是分得清韓勳和韓兆文,我不行啊,我看見姓韓的,我就想抽他們。”
“不止呢,就算在小平台,我也一定做大做強,把嗨刻想賺的錢、流量和曝光都搶過來。”
“叫姓韓的喝西北風去好了!”當然,這隻是青黛豪情壯誌的偉大暢想。
“好。”薄鶴聲說,“不乾了。”
他手臂一伸,就將青黛拉進了懷裡。他埋頭,緊緊抱著青黛:“……從頭開始,我也陪著你。”
青黛笑:“繼續做我的榜一?”
男人輕輕地“嗯”了一聲。
青黛抱著他脖頸,舒舒服服地想,薄鶴聲說的沒錯,小潯山的風真的很溫柔。
嗡嗡——手機震動兩下。
薄鶴聲低頭,手機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滑出,屏幕亮起,是一封未命名的郵件。
他一手摟著青黛後背,笑意還沒散,卻在指尖觸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間凝固。
郵件正文隻有幾個字,而附件是長達十幾頁的病曆報告和就診記錄。
“你其實是精神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