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眼的家夥終於遠去,謝頌執嗤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球拍。
他剛站直,就瞥見身旁女人盯著地板出神,貌似在腦袋瓜裡塞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謝頌執眼神略頓,再度往戚繁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什麼,他表情淡下來,用球拍在青黛眼前揮了揮。
青黛眨眨眼睛,略帶疑惑地抬頭看他。
“……”謝頌執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跳動一下,隨即又恢複成了慣常的散漫,“喜歡?”
“什麼?”
謝頌執忽然俯身逼近,他繃緊的寬肩傾壓下來,陰影沉沉地籠住了青黛,“我說,那個類型的男人。”
青黛瞳孔微微放大,呼吸變輕。
以兩人現在的距離,她甚至可以聞到從謝頌執衣領口鑽出來的氣味,很淺淡,像度數較淺的清酒,叫人連心跳都微醺。
見她不說話。男人也不言不語,盯著青黛的眼神泄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躁意。
戚繁回來做什麼?
得把人再丟出國。
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煩躁,他就如此荒謬地想。
他生氣什麼?時青黛就算真的喜歡戚繁,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又與他無關。
謝頌執麵無表情。這麼不理智,一定是另一個死戀愛腦“謝頌執”影響了他。
在運動型男戚繁被太子爺判“流放罪”的下一秒,青黛後退了一小步,從微醺中稍稍清醒:“你說……戚繁?”
“他是什麼類型的男人?”幾人一共才沒聊兩句話,青黛是真沒察覺,“我為什麼會喜歡?”
謝頌執冷哼。
青黛一屁股坐回長椅,她撈起一個羽毛球,喊道:“接球!”
羽毛球迎麵飛來,謝頌執不躲,左手一抬就穩穩抓住了。
與此同時,青黛笑嘻嘻:“我比較喜歡會接我球的男人。”
哢——一根羽毛片折斷了。
謝頌執表麵的漫不經心在這一刻凝固。他猛地彆過臉,一把將掌心東西塞進口袋,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羽毛球,而是火球。
“……胡說什麼。”
“叮——任務達成進度50”
“哦。”青黛伸手,“那你把羽毛球還我。”
謝頌執瞥她一眼,金貴的左手插在口袋裡拿不出來。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對峙半晌,謝頌執彎腰撿了一個嶄新的羽毛球遞給她,高冷道:“球。”
“切。”青黛哼笑。
男人,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這時,青黛兜裡的手機一震,是隊醫姐打來的電話。
“奚姐?怎麼了?”
權月奚:“圈啊,你不在京隊訓練館嗎?白主教說要找你商量點事。”
“現在?”青黛意外,“我剛才一直沒看手機,主教不是在帶隊打比賽嗎?他來京隊了?”
“嗯。他今天下午的飛機,應該在五點前能到京隊訓練館。”
青黛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半,她說,“好,謝謝奚姐。我現在回去。”
掛了電話,青黛起身。
謝頌執早早就站在了一邊,主動跟著邁步往外走:“要走了?”
青黛點頭,她擺擺手:“你個大忙人就彆送了。我自己走,下次見!”
“……哦。”謝頌執原本隻是高冷應一聲以作回應,但他左手指尖繃緊的瞬間,再度摸到了兜裡略為毛躁的羽片,像某人被風吹亂的毛腦袋。
他補充,“……下次見。”
青黛高舉雙手揮手拜拜。
“叮——任務達成進度55”
這次novx集團周年慶慶典會持續三天,所以莊園a區有棟謝家人臨時落腳的彆墅,謝頌執昨晚就在這裡休息,他能這麼快趕去c區“救場撐腰”,也是這個原因。
“少爺。”侍者推開大門,輕聲道,“謝總在等您。”
謝頌執把玩著羽毛球,不鹹不淡應了一聲,他腳步懶散,徑直越過客廳,往樓上走。
完全不顧沙發上臉色不善的親爹。
“少東家。”還是方崇出聲提醒,“謝總已經等您很久了。”
謝頌執隨手將毛球一拋,又穩穩落回掌心。他今天心情不錯,很給麵子地站住了:“沒瞎,看得見。”
謝楚行眉心褶皺很深,不怒自威。他將手中文件重重往茶幾上一丟,“謝頌執,你又發病了?學不會好好說話?”
“是誰教你對柳家出言不遜的?聯姻的事,我和柳總談得正好,你嘴裡那些上不了台麵的話傳到他耳朵裡怎麼辦?”
謝頌執目光冷冷掃過方崇,再落到桌上的文件上。他嘴角玩味:“你想要懂禮貌的好兒子?”
“可以啊,你少折騰點惡心事,放我上去睡一覺,我讓那個兒子出來見你,滿意麼?”
“謝頌執!你住嘴!”
謝楚行霍然起身,他視線凶狠地轉了一圈,似警告般,“謝家有個精神病兒子,你很得意嗎?你還想昭告天下?!”
“謝總!”方崇忙壓低聲音開口,“您彆生氣!少東家他脾氣一貫這樣,但他這幾年還不是把集團管理得好好的?這次的問題,是出在……”
管家把眼神落在桌麵文件上。
“……”謝楚行摁了一把眉心,“你不願意聯姻,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叫時青黛的那個運動員?”
謝頌執將羽毛球塞進口袋,他朝親爹笑了笑:“想多了。”
他真誠建議:“年紀大了犯老糊塗就趁早退休。否則以您這種腦子上崗,novx有一半員工得下崗。”
謝楚行臉色大變。這幾年謝頌執的心都撲在novx集團上,他們父子目的一致,皆是為了集團蒸蒸日上,所以也算可以維持表麵和諧。
他握緊拳頭,凸出硌人的指骨攪成一團。
偏偏這回,謝頌執這身不服管的硬骨頭又野蠻生長出來,跟他老子較勁了。
隻是因為不肯聯姻?
還是因為……那個女人?
謝楚行克製了拿手杖抽人的衝動,他維持謝總的體麵,主動遞了台階:“你想談戀愛,可以。我不會拆散你們。想談幾年,我也隨你。”
“但是……”謝楚行嗓音冷硬,“你得跟柳家小姐結婚。”
謝頌執不語,嘴角噙笑。
以為有戲,謝楚行臉色稍緩,他道:“我了解過那個運動員。因為傷病,她拿不出更好的成績,假若她的職業生涯到此為止,那麼她沒什麼價值。”
“如果她到時願意和你乾乾淨淨地斷了,我會出資為她買個風光的身份地位,比如,去國際體協任職……”
“爸。”謝頌執長歎一聲,“樓上治我精神病的藥還剩一瓶,要不你也吃點?”
“你哪來的臉覺得人家世界冠軍願意邁進謝家的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看,你病得比我還重呢。”
“謝頌執!”
謝楚行暴怒,揚手將文件砸向謝頌執:“氣死你奶奶不夠,你還想把你親生父親氣死!”
“!”方崇急色,失態道,“謝總你……!”
不等管家製止,話一出口,謝楚行自己都愣住了。他喉結滾動,強行咽下一口氣,“……你走吧。爸……爸氣昏頭了。”
“……”謝頌執麵無表情,眼神黑洞洞地陰冷,“什麼奶奶?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奶奶?她不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嗎?”
“我沒見過她。”謝頌執目光定定,一個字一個字說,“我從來沒見過她。沒見過。”
“快,帶少東家上樓休息。”謝楚行沒敢直視兒子的眼睛,“我……爸說錯話了。你沒有見過奶奶。”
謝頌執慢慢伸手捂住了眼睛,古怪地笑:“……沒見過。我沒見過。”
“我……沒見過嗎?”
他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
血珠從指縫滲出,砸落地板,一滴,兩滴,三滴……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足以吞噬掉所有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