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念渾身猛地一僵,按在腰間的手瞬間鬆開,那雙清亮的眸子裡,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她緊緊盯著蕭衡的臉,仿佛要從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裡確認什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都想起來了?!”
蕭衡沒有立刻回答她,視線緩緩下移,最終落在了她的腹部。
雖然隔著幾層衣物,什麼都看不見,但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那日是如何毫不猶豫地將利刃刺入她身體的……
可饒是如此……
饒是如此,她竟然還肯用自己的血救他!
“對,對不起……”
三個字,卻像一把重錘砸在喬念心上。
喬念無比震驚地看著蕭衡,卻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抓住蕭衡的手腕,三指精準地搭上他的脈門,凝神細探。
指下的脈象雖比之前平穩有力了許多,但顱中那團淤血的阻滯感依舊清晰地存在著,並未化散!
喬念的心猛地一沉,看向蕭衡的眼神都銳利了不少,“你顱內的淤血分明還在,並未化去!你根本就沒有恢複記憶!”
所以,他是在誆她?
哄她鬆開了繩子,好動手殺了她?
蕭衡迎著她困惑而銳利的目光,眼神也透出深深的迷茫。
他搖了搖頭,似乎自己也無法理解:“我不知道……方才,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的聲音漸漸飄忽,“夢裡……有一個小院,開滿了各色的梅花……你穿著鵝黃的裙子,追著我跑……我爬樹給你摘果子,你就在樹下仰著臉笑,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沉浸在那個虛幻卻無比美好的世界裡,嘴角甚至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極其溫柔的弧度。
說話間,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喬念臉上,眼神複雜難辨,卻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比起那些血腥的記憶……我更願意相信……剛才那個夢是真的!否則,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
喬念怔愣地看著蕭衡,一時也弄不明白,為何蕭衡顱內的淤血並未散去,可他卻能夢見當初她們相處的情景?
那些美好的畫麵,已經太久遠了。
遠到她都已經快要不記得了……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種種情緒交織翻湧,幾乎讓她窒息。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鎮定。
深吸了一口氣,喬念掩去心中的驚濤駭浪,垂下眼簾,淡淡道了聲,“倒是不蠢。”
再次抬眼時,目光已是恢複了冷冽,“但安全起見,在你顱內的淤血徹底化開之前,這繩索,還不能解。”
畢竟,受過他一劍,總該長點記性。
蕭衡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激烈的情緒風暴似乎已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和……一種近乎溫順的妥協。
他沒有任何掙紮,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好……聽你的。”
另一邊,宇文昊的書房。
厚重的織錦窗簾隻拉開了一半,阻擋了外麵過於明亮的日光,使得室內光線略顯昏暗。
宇文昊負手立於半開的窗前,身影在斑駁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深沉。
尤達垂手侍立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百毒不侵……她的血……竟真能解蝕骨纏?”宇文昊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刮過寂靜的空氣。
尤達眉心微沉,恭稟著,“是,沈越親口所說,而且……蕭衡的狀態,似乎不錯。”
“嗬……”
宇文昊忽然一聲輕笑,使得這間寂靜的書房,越發冷了幾分。
他沒有回頭,但尤達能清晰地看到,主子負在身後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凸起,青筋在蒼白的手背上蜿蜒,仿佛要將那無形的空氣捏碎。
是他大意了。
那日,九曜玄芒針現世的時候,他就應該猜到喬念的身份了!
可,誰又能想到呢?
沈墨竟然會將藥王穀這樣大的權利,交在一個丫頭片子手裡!
也怪不得沈越心中不忿!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著強烈的失控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宇文昊的心臟。
喬念的價值,驟然拔高到一個讓他都感到棘手和……隱隱忌憚的高度。
尤達被主子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濃烈殺機驚得心頭一跳,他咽了口唾沫,試探著進言:“主子,藥王穀仗著幾分醫術,向來不將各方勢力放在眼裡,囂張跋扈已久,此番內訌,喬念與沈越顯然已勢同水火,徹底決裂。我們何不趁機,將藥王穀徹底連根拔起?”
宇文昊聞言,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更添幾分森然。他踱回書案後,緩緩落座,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尤達心上,“這世間,隻有蠢人才會去得罪那些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每一聲都敲在尤達緊繃的神經上。“藥王穀立足江湖三百餘年,憑的就是那一身能從閻王殿前奪人性命的通天醫術!毀了藥王穀?你能得到什麼?”
宇文昊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一堆焦土?一群流亡四方、對我們恨之入骨、且身懷奇毒詭術的醫者?還是……等著他們在絕望中,用那些我們聞所未聞的奇毒,無聲無息地報複回來?”
尤達暗暗心驚,垂下眸來,低聲道:“是屬下魯莽了。”
宇文昊冷聲一笑,低垂下的眉眼更顯深沉莫測:“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藥王穀,而是蕭衡。”
棠國素來缺少武將,當初蕭衡為了一個喬念,與楚知熠鬨翻,這才來了棠國,中間雖發生了些許不愉快,但倘若蕭衡能為棠國所用,更甚者,他還能教出幾名棠國自己的武將來,父皇那邊,必定能記他一功。
而最關鍵的是,蕭衡當真能為他所用的話……
日後成事,更添幾分把握!
思及此,宇文昊似乎想到了什麼,銳利的眸色看向尤達,“沈越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