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你問這個木雕啊,”哈森放下了手中的胭脂紅杯子,杯底與桌麵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笑著看著陳陽手裡那尊韋陀像,“當時我看到這木雕的時候……”
“打住打住!”陳陽連忙伸出手,像個較真的老學究一般製止了哈森繼續說下去,眉頭微皺,一臉嚴肅,“這個你最好不要稱為木雕,這可是佛門護法,你應該稱呼它韋陀像,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哈森聽完愣了一下,他那雙碧藍的眼睛裡寫滿了困惑,不解地眨巴著眼睛看了一眼陳陽,又瞟了瞟那尊金燦燦的佛像,一臉茫然地用他那帶著濃重外國腔調的中文說道:“什麼?什麼一大坨像?我聽不太明白。”
“嘿!你這老外,說話可得注意點,什麼一大坨。”陳陽忍不住抬手在哈森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手裡的韋陀像被他捧得更加鄭重。
“你個外國人可以不信這些,我理解,但現在這尊韋陀像在我手裡,你可彆這麼沒大沒小地說話。我知道你對咱們東方文化還不太了解,你先彆著急,聽我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哈森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趕緊端正了坐姿,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陳陽見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韋陀像放在桌上,擺在兩人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你看啊,”陳陽指著韋陀像莊嚴的麵容,語氣變得鄭重起來,“這可不是普通的木雕,這是咱們東方傳統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尊護法神像。”
哈森湊近仔細打量著韋陀像,眼中閃過一絲驚歎,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將韋陀像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更顯得莊嚴肅穆。
“抱歉,我剛才無意冒犯,”哈森誠懇地說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在我們國家,可能對這些東方文化了解得還不夠深入。”
陳陽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他輕輕撫摸著韋陀像的底座,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特殊的敬意,“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既然你想知道這尊韋陀像的來曆,那我可得好好給你講講,這裡麵可是有不少有意思的故事。”
韋陀這尊神祗的來曆,可不是一般的腦洞大開。想當初,這位爺可是堂堂的婆羅門教大神,神格尊貴得沒邊沒沿兒,頭頂光環比太陽還耀眼的存在。韋陀作為其中扛把子級彆的天神,呼風喚雨、掌控眾生,簡直威風八麵。
但風水輪流轉,話說某天,這位大神忽然意識到,自個兒的光輝歲月可能要走到頭了——因為佛教這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日漸刺眼。就在這曆史的關鍵節點上,韋陀做出了一個影響深遠的決定:主動投奔佛教,搖身一變,成了佛教的貼身保鏢兼形象代言人。
這事兒吧,說來也神奇。據《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裡記載,唐代高僧道宣大師有一天夜裡做了個夢,夢見了這位改換門庭的天神。夢境中,韋陀可不是現在咱們常見的塑造成武僧模樣,而是身著甲胄,手持金剛杵,英姿颯爽,氣場全開。
夢境裡的韋陀自稱:“弟子韋將軍,諸天之子,主領鬼神,如來欲入涅槃,敕弟子護持贍部遺法”。聽聽這口氣,“諸天之子”!擱現在,那就是天庭的太子爺,能量不是一般的大。
從道宣法師的這個夢開始,韋陀的形象在華夏大地漸漸定格。不再是婆羅門教裡高不可攀的天神,而是手持金剛杵、威風凜凜的青年武將。這轉變,既保留了其原有的神秘與威嚴,又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而且啊,這位置擺放也很講究。韋陀通常被安置在佛寺的中央天王殿之後,正對著大雄寶殿。這的地兒,相當於佛寺的“風水寶座”,既要鎮得住場子,還得護住核心——釋迦牟尼佛。
第(1/3)頁
第(2/3)頁
所以,陳陽對著哈森一板一眼地介紹完這段淵源,忍不住補了一句:“這在我們華夏神話故事裡,這是大羅金仙,老厲害了!”
哈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像孩子似的搓了搓手,麵上浮起一抹興奮的笑意,指了指陳陽手裡的韋陀像,手指頭幾乎要戳到雕像的臉上了。
“陳,你快仔細瞧瞧!”他語氣裡滿是抑製不住的讚歎,“看看這眉骨,嘖嘖,這線條——”
哈森微微傾身,眯起眼睛,像是要把雕像每一寸細節都儘收眼底,“眉毛邊緣這兒,甚至還能看見微微的陰影,簡直就像是有風掠過一樣!”
“還有這雙眼睛,哎喲,這眼神!你瞧那眼角微微上挑的樣子,簡直像是隨時要從木雕裡‘嗖’地站出來似的!鼻子就更不用說了,鼻梁的曲線流暢得驚人,連鼻翼的細節都處理得恰到好處,呼之欲出的立體感啊!”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伸手輕輕摩挲著雕像的麵部,指尖沿著那些細密的紋路遊走,嘴裡念念有詞:“這根本不是‘好’或者‘細膩’能形容的,夥計,這是一種……一種生命力!對,生命力!就好像這韋陀將軍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隻是暫時被封印在了木頭裡一樣!”
接著,哈森的手順著雕像的身體向下移動,停在了韋陀像那層次分明、繁複精美的衣袍上。
“你再看看這裝束!”哈森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八度,帶著一種發現寶藏般的驚喜,“這盔甲的質感,嘖嘖,簡直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感受一下金屬的冷冽!還有這飄帶,哎喲,這風吹動的感覺,完全是呼之欲出啊!這種工藝,在現代恐怕也難得一見吧?簡直是巧奪天工!”
他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仿佛那座韋陀像就在他麵前活了過來,隨時準備揮動金剛杵降妖除魔。
“陳,我跟你說,不管這東西是不是古董,光是這雕工,就值回票價了!所以我連價都沒講,二十塊就買下來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劃算?”
哈森話音剛落,陳陽的眼睛就瞪大了,嘴巴微微張開,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多少?二十塊?你沒開玩笑吧?”
哈森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還帶著幾分得意,“對啊,就是二十塊!怎麼了陳,是不是我又花多了?哎呀,看來這次又要含淚虧個十八塊了?”
陳陽笑著搖搖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慰和讚賞,這個年輕人身上那種對藝術品天生的敏銳直覺,讓他不禁想起了老爹安德森。陳陽低頭撫摸著手中這尊看似普通的韋陀像,在外行人眼中,這或許隻是一塊毫不起眼的木頭,但哈森卻憑借著與生俱來的藝術天賦,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玄機。
望著哈森那專注的神情,陳陽心中暗暗感歎,這個從未係統學習過古董鑒賞的年輕人,竟能在眾多蒙塵的物件中一眼認出這尊韋陀像的不凡之處,果真是虎父無犬子。
“那倒不至於,”陳陽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輕微的嗒嗒聲,目光重新落在掌中的韋陀像上,指尖沿著那流暢的衣褶紋路緩緩劃過,“這東西要是再大點兒,嘖嘖,可真就了不得嘍——這可是明代的東西,可不是普通的木雕,用的那可是夾紵工藝,懂不?”
哈森聞言,濃眉一挑,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了傾,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臂也放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他皺起眉頭,藍色的眼睛裡滿是疑惑,“陳,夾紵?這又是啥玩意兒?聽起來跟某種布料似的……”
第(2/3)頁
第(3/3)頁
陳陽被他這副模樣逗樂了,嘴角微微上揚,將韋陀像輕輕放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這夾紵啊,可不是布料,而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漆藝工藝。”
夾紵胎這玩意兒,真真兒是門掌心上的手藝——那天然生漆得從漆樹上一點點刮出來,帶著山林晨露的濕潤;天然紵布得是上好麻織就,吸水性極強又韌勁兒十足;至於瓦灰,那更是講究,須得取用最細膩的瓷土,細細研磨成灰。這三樣湊一塊兒,看著簡單,實則每一毫厘都考驗著匠人的眼力和手感。
這韋陀像的夾紵胎,背後藏著的可是整整四十八道精細至極的工序。先是用生漆將紵布一層層裱糊上去,每糊一層都得等徹底乾透才能繼續,這烘乾的步驟就得反複好幾回。之後,匠人得用大小不同的砂紙,一寸寸細細打磨,直至表麵光滑如鏡。最關鍵的夾紵工序,更是得像繡花般耐心,得一層層將漆灰均勻地嵌入布紋之中,稍有不慎,整件作品便會前功儘棄。
如此繁複的工序,彆說那些個木胎佛像,就算是金銀器也比不上。陳陽暗自掂量,這夾紵胎的手藝,不僅是漆藝中皇冠上的那顆明珠,更是古代匠人智慧和技藝的凝結。用這般工藝塑就一尊韋馱像,其難度和挑戰,怕是遠超常人想象,成本更是翻了幾番都不止。
“哈森,你可以想象,製作工藝如此複雜,要經過烘乾,打磨,夾紵等48道工序完成,你就可以想象,這尊韋陀像的價值,二十塊就跟撿一樣!”陳陽笑著看了一眼哈森,“你這就是我們常識的撿漏!”
“哈森,你來看!”陳陽雙手穩穩托起韋陀像,指尖在造像底座邊緣輕輕摩挲,確認無虞後將其輕置桌麵,隨即朝哈森的方向推了推,目光灼灼地示意他仔細端詳,“這尊韋馱,一眼便知是皇家供奉的精品,周身氣韻凝而不散,絕非尋常人家所能供奉得起。”
他微微前傾身子,修長的手指先是沿著造像的邊緣緩緩劃過,而後懸停在韋馱合十的雙掌上方,“瞧這姿態,雙手合十,掌心微張,金剛杵橫陳於雙臂之間,既顯威儀又不失慈悲。再看這山石,雖隻是的背景,卻以寥寥幾筆勾勒出層巒疊嶂,山勢險峻,仿佛能聽見山風呼嘯而過。”
陳陽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隨著他的講述,手指又移到了韋馱的甲胄與飄帶之處,“這夾紵胎的技藝,嘖嘖,當真是鬼斧神工。”
“從飄帶翻卷的褶皺,到鎧甲上細密的金線紋路,再到腰間那幾枚看似隨意係上的繩結,每一處都透著匠人的心血。你瞧這飄帶,似隨風舞動,卻又在靜止時完美貼合身形;這鎧甲的每一片甲葉,都經過了反複打磨,光澤內斂卻又暗藏鋒芒。”
他頓了頓,目光在造像的臉部停留了幾秒,“最絕的是這開臉,圓潤飽滿,眉目清秀,甚至能看出幾分少年英氣。這種麵相,在我們華夏美學裡叫做'天真爛漫',是明早期的典型風格。”
陳陽抬手示意哈森靠近些,聲音裡帶著一絲自豪,“用夾紵這種工藝來做韋馱像,成本高昂,非官方作坊難以承擔。更何況,這造像的形製、比例,乃至最小的裝飾細節,都嚴格遵循了宮廷造像的規矩,一絲不苟。”
哈森俯身湊近韋陀像,眉頭微鎖,手指不自覺地跟著陳陽的指點來回輕觸造像表麵,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陳,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畢竟這東西上麵沒有任何銘文或者標記來證明它的年代,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它是明代的,而且還是官造的?”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