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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心頭一震,一下子明白了師爺的用意,看來師爺早就料到自己會來,而且還知道自己一定會為了鑒定小組的事情而來。陳陽暗自佩服,同時也感到一絲絲的溫暖,師爺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小孫身後,穿過那道略顯陳舊的月亮門,走進了後院。院內的景色依舊是那般熟悉,假山、魚池、幾棵老樹,都帶著歲月的痕跡,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靜謐安詳。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把熟悉的躺椅,以及躺在躺椅上,神態悠閒自得的宋開元。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泛著淡淡的金光,與這寧靜的庭院融為一體。聽到腳步聲,宋開元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如炬,當他看到陳陽時,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喲,小陽子,現在挺沉得住氣呀,來這麼晚,繼續保持,”宋青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並沒有多說什麼,抬手招呼陳陽坐下。
陳陽聽到師爺略帶調侃的話語,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師爺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也是在提醒自己要沉穩冷靜,不能因為一時的得失而亂了方寸。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內心的情緒,然後恭恭敬敬地走到宋青雲麵前,低聲打了一聲招呼:“師爺!”
宋開元的目光在陳陽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陳陽眼中的焦慮、疑惑,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他心中微微歎息,這個年輕人,終究還是太年輕了,需要經曆更多的磨練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之後,宋開元嘴角一撇,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知道陳陽的心情肯定不好受,畢竟誰也不願意錯過這種重要時刻,尤其是對於一個渴望證明自己的人來說,這種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看看你的樣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宋開元故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試圖緩和一下氣氛,“跟我來吧!”說完,他便從躺椅上起身,背著雙手,朝著院內走去。
陳陽默默地跟在師爺身後,看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師爺雖然表麵上嚴厲,但實際上卻一直在關心著自己,他知道師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隻是自己現在還無法理解而已。
陳陽快步走到宋開元身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倒了。西廂房的門半掩著,從門縫中可以看到裡麵堆滿了書籍和卷軸,散發著淡淡的墨香,那是師爺平日裡讀書寫字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
陳陽跟在宋開元身後,走進西廂房,目光掃過那些古籍善本,心中充滿了敬畏之情,他知道這些都是師爺這麼多年收藏的心血,也是華夏文化的瑰寶。
宋老邁著略顯蹣跚的步伐,領著陳陽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正屋。正屋的陳設依舊是那般古樸典雅,一張八仙桌擺放在中央,四周擺放著幾把木椅,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散發著濃厚的文化氣息。宋老走到八仙桌旁,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陳陽坐下。
“坐,”宋老的聲音依舊是那般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吃飯了沒?”
陳陽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還沒!”
“正好,我讓小孫多做了兩個菜,”宋老朝著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然後他轉過頭,看向陳陽,目光如炬,仿佛能夠穿透他的內心,“是為了鑒定組的事來的吧?”
陳陽點了點頭,抬起頭,目光坦誠地看著師爺,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和不解:“師爺,我想不明白,您為什麼不讓參加?是不是我的水平真的還不夠?”
宋開元嗬嗬一笑,那笑容中充滿了智慧和慈祥,仿佛一位長者在麵對一個求知若渴的年輕人,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陳陽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說道:“咱們吃完飯再說,你先跟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不要漏過一點細節。”
陳陽不敢隱瞞,將江城市局是如何發現這幅絹本,之後自己又是如何進行初步鑒定的,之後江東省和遼江省相關乾部的態度,以及蘇瑞老先生出的主意,整件事情的經過,每一個細節,都一五一十地向宋開元彙報。他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但語氣中難免帶著一絲委屈和不甘。
宋開元聽完看看陳陽的樣子,不由抿嘴一笑,“蘇瑞這老狐狸,能在短時間內權衡幾方利益,確實像他的作風。”
“小子,你這次做的不錯。”宋開元用手指點點陳陽,“你手中的權利,是一把雙刃劍,能刺傷彆人,但同時如果被彆人利用了,傷的就是你!”
說完,宋開元點燃了一根香煙,同時遞給陳陽一根,“怎麼,心裡不服氣?”
“起初是不服......”陳陽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宋開元,“後來聽耿老說完馬德祿和唐鳳雲的本事,心裡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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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抽了一口煙,“我服的是他們的本事,但對於不讓我參加鑒定......”
正說著,小孫已經麻利地將飯菜擺上了桌,一盤翠綠欲滴的清炒時蔬,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碗色澤誘人的紅燒肉,肥瘦相間,油光鋥亮;一碟金黃酥脆的花生米,發出誘人的香氣,還有兩碗熱氣騰騰的米飯,粒粒飽滿,晶瑩剔透。這些家常菜肴,在平日裡或許毫不起眼,但此刻卻散發著一種溫暖的氣息,似乎能撫平人心中的焦躁。
“先吃飯。”宋老拿起筷子,並沒有催促陳陽,而是自顧自地夾起一塊青菜,放入口中,細細品味。
飯桌上,隻有碗筷與牙齒的碰撞聲,以及宋老偶爾發出的輕微咀嚼聲。陳陽心事重重,看著眼前的飯菜,如同嚼蠟一般,味同嚼蠟。
他強迫自己拿起筷子,機械地將飯菜送入口中,卻絲毫感覺不到食物的味道。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著耿老那意味深長的笑容,馬德祿和唐鳳雲那高傲的神情,以及自己被排除在外的失落和不甘。
陳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這頓飯的,直到小孫默默地走過來,收拾走了碗筷,他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
宋開元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一旁的茶爐旁,熟練地燒水,洗杯,泡茶。不一會兒,一股淡淡的茶香便彌漫了整個房間。
宋開元將一杯熱茶遞給陳陽,自己也端起一杯,輕輕地吹了吹茶麵上的浮葉,然後抿了一小口,緩緩地咽下。
“說說吧,怎麼想的?”宋開元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起頭,目光深邃地看著陳陽。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睿智和洞察力,好似能看穿陳陽內心深處的所有想法。
陳陽放下茶杯,雙手緊緊地放在膝蓋上,手心微微滲出汗珠。他抬起頭,鼓起勇氣,看著宋老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委屈和不甘:“師爺,我不明白。”
“那幅絹本是我發現的,我對它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為什麼我不能參加鑒定?”
“難道僅僅因為我年輕,資曆淺,就應該被排除在外嗎?難道我在您眼中,我真的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學徒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哽咽。
“資格?”宋老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他搖了搖頭,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在文物鑒定這個行當裡,沒有什麼資格,隻有責任!”
“資格是可以靠時間和經驗積累的,但責任卻是一種擔當,一種承諾,一種對曆史和文化的敬畏之心。”宋開元放下茶杯,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直射陳陽。
“你以為耿老為什麼一定要馬德祿和唐鳳雲參加?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資曆老,名氣大嗎?不,是因為他們經曆過風雨,見過世麵,他們有足夠的經驗和能力來承擔這份責任,他們能夠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那我呢?”陳陽的聲音更加顫抖了,他感到自己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在您眼裡,我就是個擔不起責任的毛頭小子?我難道就永遠隻能躲在您的羽翼下,永遠無法獨當一麵嗎?”
宋開元沒有立即回答,他緩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從一個隱蔽的抽屜裡取出一個泛黃的牛皮紙信封。
宋開元拿著信封,緩緩地走回到陳陽的麵前,然後將信封遞給他,語氣平靜地說道:“看看這個,或許你能從中找到答案。”
陳陽伸手打開信封,裡麵是一頁是鑒定結論,簽名處是“宋開元”三個工整的字。
“這是…”陳陽的聲音有些顫抖。
“三十五年前,我在陝西一個地主老宅發現的所謂'李成真跡'。”宋老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陳陽從未聽過的苦澀,“當時我和你一樣自信,堅持認為那是真品,還發表了論文。”
“那時候的我,”宋老繼續說道,眼神望向遠方,“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血氣方剛,認為自己的眼力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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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陳陽想要安慰什麼。
“聽我說完。”宋老擺擺手,“那幅畫,山石皴法精妙,雲水飄逸,筆法古樸,完全符合李成的畫風特征。我當時激動得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以為發現了國寶級文物。”
“後來呢?”陳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來…”宋老苦笑一聲,狠狠抽了一口煙,“三個月後,故宮的一位專家,僅僅看了十分鐘,就指出了我沒有注意到的問題。”
“什麼問題?”
“絹本的纖維結構!”宋老摘下老花鏡,用手帕仔細擦拭著,“李成生活在北宋初期,那個時代的絹本有特定的織造工藝,但那幅畫使用的卻是明代中期的絲絹。”
陳陽倒吸一口涼氣:“您沒有檢測絹本?”
“檢測了,但不夠仔細。”宋老重新戴上眼鏡,“我太相信自己的眼力了,以為憑借經驗就能判斷一切。結果呢......”
“結果證明是明代高手仿作。”宋老的聲音更加低沉,“不僅如此,那位仿作者還在畫中留下了暗記,用特殊的筆法在山石紋理中藏了一個'仿'字,隻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線下才能看出來。”
“啊?”陳陽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宋開元。
“更要命的是,我已經在專業雜誌上發表了論文,聲稱這是李成的真跡。”宋老揉了揉鼻梁,“消息傳出後,各路專家蜂擁而至,結果.....”
“結果全都看出了問題?”
“那倒不至於!”宋老歎了口氣,白了一眼陳陽:“你小子未免把老頭子的眼力看的太低了,能讓我打眼的東西,就能讓更多人打眼!”
“隻不過,事情傳出去之後,圈內有人質疑我的專業水平,有人說我嘩眾取寵,甚至有人說完,一個拿槍的土老帽,非得玩文人的東西,自取其辱而已!”
陳陽感到一陣寒意:“那您後來怎麼辦?”
宋開元微微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那是我職業生涯中最黑暗的一年,幾乎所有同行都在背後議論我。”
“師爺…”
“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麼嗎?”宋老突然看向陳陽,“不是彆人的質疑,不是名聲的損失,而是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力,懷疑自己的判斷。”
陳陽沉默地看著照片,心中五味雜陳。
“有整整兩年時間,我不敢再碰任何古董,更彆說鑒定文物了。”宋老繼續說道,“每當看到一件古董,我都會想:會不會又看錯了?會不會又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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