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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海指節不自覺收緊,他下意識用拇指摩挲著杯沿,目光最後定格在關部那張略顯嚴肅的臉上。沉默幾秒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試探的意味:“爸,您的意思是……想讓我轉去經偵?”
方大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關部的臉,試圖從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捕捉更多信息。他心底隱約升騰起一絲緊張——經偵不同於傳統的刑偵,接觸的案件類型更廣,而且往往牽扯到複雜的經濟利益,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全新的挑戰。
聽到方大海的疑問,關部並未立刻回應,隻是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這細微的動作讓方大海攥著茶杯的手又緊了三分,掌心甚至滲出了些許汗意。
此刻,坐在一旁的陳陽將兩人的互動儘收眼底,結合關部方才的停頓和方大海的反應,他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關部的意圖,關部希望方大海能轉型,專注於經濟犯罪偵查。
想到這裡,陳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腦海中回憶了起來,上一世刑偵和經偵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方大海還在等待關部的答複,手中的茶杯微微傾斜,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小的波紋,關部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不錯,現在形勢變了。”
方大海心頭一沉,手中的茶杯險些脫手。他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喉結上下滾動,腦海中迅速盤算著轉崗的可能性。
陳陽回想起自己對公安係統改革的了解,在1996年之前的那些年裡,刑偵和經偵確實是混在一起的,沒有明確的分工界限,凡是涉及經濟方麵的案件,統統都是由刑警隊負責。
自從國家實行經濟改革開放政策以來,市場經濟蓬勃發展,各種新興的商業模式層出不窮,隨之而來的就是涉及經濟犯罪的案件,呈現出爆發式增長的趨勢,案件的複雜程度和專業性也越來越高。
直到1996年,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公安係統終於下定決心進行重大改革,刑偵和經偵正式宣布分開,率先在全國起到示範作用的是京城公安局。
他們將原本隸屬於刑警大隊的經偵科徹底獨立出來,重新組建成立了專門的經偵大隊,從此專門負責各類經濟犯罪案件的偵查工作。這一改革舉措效果顯著,到了1998年的時候,幾乎全國各大城市的公安局都紛紛效仿,經偵和刑偵完全分開了。
起初那些從刑偵轉崗到經偵的老手們,心裡多少都有些嘀咕——這玩意兒,偵查審訊在行,經濟賬本那可是兩眼一抹黑啊!轉崗頭幾個月,啥案子都跟錢沾邊兒,從票證到合同,從股票到期貨,聽著那些專業名詞就頭疼。他們心裡犯嘀咕:這經偵,咋比刑偵還複雜呢?
刑偵轉經偵這些人,不少人頭一回接觸到“三角債”這種新鮮玩意兒,差點被繞暈;碰上個走私案,對著堆小山一樣的單據,眼睛都快瞅瞎了。可硬是憑著刑偵那股子鑽勁兒,一筆筆查,一條條捋,愣是把複雜的案情給理清楚了。
到了後來,出現了非法集資案,光賬本就摞了小半間屋子,他們熬了三天三夜,眼睛熬紅了,胡子拉碴了,終於揪出了幕後黑手。破案的瞬間,那成就感,比抓了個連環殺人犯還帶勁!
慢慢地,這些老刑偵們發現,這經偵雖門道多,但破起來那叫一個爽。不像以前,成天追著逃犯滿山遍野跑,動不動就在荒郊野外蹲點,風餐露宿的,線索還斷斷續續,心焦啊!這邊跑斷腿抓人,那邊還要擔心埋伏設套,稍不留神就得栽進去,就連最頭疼的辦案經費都不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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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著,原先那些一臉懵逼轉崗的老刑偵,一個接一個地嘗到了甜頭。破了幾個大案子後,名聲出去了,級彆也跟著上去了,不少人都混成了隊長、科長,甚至更高的位置。
這對比一擺出來,老油子們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瞧瞧這經偵,雖說費腦子,但哪像刑偵那麼苦哈哈?就比如:方大海整天在外麵風裡來雨裡去,追逃犯追得鞋都跑飛了,這邊呢?坐辦公室,吹著風扇、空調,喝著汽水、咖啡,研究研究經濟案卷,時不時還能去京滬粵深大城市公費旅遊一圈。
偵和刑偵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彆。陳陽看著方大海,心想這小子要是知道經偵的好處,估計做夢都會笑醒。
刑偵就像方大海現在這樣,今天追個搶劫犯滿街跑,明天又要去偏遠山區抓個殺人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路上顛簸。那種日子,說是居無定所一點都不誇張,經常是在火車上啃著冷饅頭,或者在破舊的招待所裡將就一夜。
最要命的是,刑偵辦案就像打遊擊戰,這頓飯不知道下頓在哪兒吃,有時候為了蹲守一個嫌疑人,餓得前胸貼後背也是常事。身體上的疲憊倒還能忍,關鍵是精神上的壓力,每天麵對的都是殺人放火、強奸搶劫這些最黑暗的人性,時間長了,整個人的心理狀態都會受影響,不少老刑警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
而經偵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那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經偵辦案出差,去的都是京城、滬上、羊城、深城這些一線大城市,住的是酒店,吃的是餐廳,說是辦案,其實更像是公費旅遊。
最關鍵的是,經濟犯罪案件的嫌疑人大多都是些穿著西裝革履的白領,頂多就是動動嘴皮子耍個花招,哪像刑事案件的罪犯那樣亡命徒一般。就算刑偵真的要到大城市辦刑事案件,那也是匆匆來匆匆走。
幾天蹲守下來,抓到罪犯之後,還得急忙押著一個危險分子趕緊往回趕,生怕路上出什麼岔子,哪有心思欣賞大城市的繁華。
關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力道輕重交替,像是在彈著一曲無形的樂章。他緩緩將茶杯湊近唇邊,抿了一口,喉結滾動時帶出一聲輕微的響音。茶的熱氣在他胡須邊緣凝結成細小的水珠,隨即被他呼出的氣息吹散。
“刑偵和經偵分開之後,情況不一樣了。”他放下茶杯,瓷杯底與紅木茶幾相碰,發出一聲悶響,“現在各地經偵隊伍缺口大得很,光靠那些從其他崗位轉過來的,根本填不滿。”
說到這裡,關部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尤其是像你這樣,在刑偵呆了這麼久,又有不錯表現的年輕人,簡直是搶手貨。”
“以你的資曆,”關部抬頭看向方大海,眼神銳利得像鷹隼般掃過他的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轉到經偵那邊,位置隻會比現在高,不會比在刑偵低。”
“彆的不說,一個副處,對你來說不過是時間問題。”
方大海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茶水險些濺出來。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可是……”他將茶杯輕輕放到桌麵上,發出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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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這個問題我們局長倒是跟我提過,”方大海抬手撓了撓頭,“可經偵那套東西,我是真的一竅不通啊。什麼金融犯罪、證券欺詐,聽得我頭都大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再說,打從第一天穿上警服,我就一直在搞刑偵,這突然換個山頭,我怕自己不適應啊。”
方大海的頭越垂越低,眼神躲閃著關部的目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爸,”他斟酌著詞句,聲音細若蚊蠅,“我很感謝您的好意。但是我在刑偵待了這麼多年,真的是很喜歡這份工作。”
“喜歡能當飯吃嗎?”方大海的嶽母原本一直安靜地聽著,此時卻突然側過頭,用一種尖利的語氣插嘴道。
她塗著暗紅色唇膏的嘴角向下撇,臉上寫滿了不滿,“大海,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曉娜想想吧?你都這把年紀了,還在基層摸爬滾打,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
說著,方大海嶽母提高了音量,原本保養得當的臉上,此刻也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刑偵那是什麼工作?說的好聽點是人民衛士,說的不好聽點,那就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天天跟殺人犯、搶劫犯打交道,今天抓這個,明天抓那個,指不定哪天就——”
話語戛然而止,但那未儘之意,卻更加讓人心驚膽戰,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方大海血淋淋地躺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行了!”關部長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發出輕輕的碰撞聲,“怎麼不盼人家好呢?”
“一大把年紀了,嘴裡就不能說點吉利話?這說的叫什麼話!” 關部長心裡清楚,妻子的話雖然難聽,但並非毫無道理,刑偵工作的危險性,他是心知肚明的。
關夫人被丈夫一頓訓斥,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不情願地閉上了嘴巴,但眼神中的輕蔑卻絲毫未減,反而更加濃烈,仿佛在說:‘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她撇過頭,不再看方大海,仿佛多看一眼,就會沾染上什麼不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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