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需要乾事，不需要擔責。不然就不是掛職而是直接任職了。”
尤利華瞪了謝威一眼。
謝威訕訕地笑著，一時間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可以說，這次尤利華對他沒有絲毫隱瞞，直接把事情和盤托出，是把謝威當成跟他對等的身份在談事情，而不是上級對下級的工作安排，本來讓人會覺得很舒服。
奈何，事情太大。
“你也不用有什麼壓力，部隊方麵一直都迫切需要一款大推力渦扇發動機，甚至軍艦也需要動力強勁的燃氣輪機，即使這個項目最終失敗，無法拿出成果，上麵也不會因為沒有成果就對你有什麼意見。”
尤利華見謝威神色沉重，開口安慰著他。
“我不是擔心個人前途問題，也不太在意上級對我什麼看法，而是怕辜負上級對我的信任跟重視，影響到空軍跟海軍的發展。”
謝威說的實話。
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告訴李瑞，通過搞核心機可以解決發電用的燃氣輪機、大型軍艦的動力係統、軍用運輸機的大涵道比發動機等等一係列動力問題。
他畫了一個餅。
部隊吃了。
關鍵是還指望這餅來填飽肚子。
“這段時間我會一直在這邊，現在國防科工委已經開始啟用軍用標準化領導小組，由龍耀華同誌擔任組長，李瑞同誌擔任副組長……”
謝威默默地聽著，什麼話都沒法說。
翻來覆去，尤利華都是為了讓他心安，告訴他這一切。
謝威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火車站離學校那麼遠，也不知道是不是司機開車太慢的緣故，向著外麵看去，卻發現車子不是往學校開的。
“去703所。”
仿佛看出了謝威的疑惑，尤利華開口說道。
“？？？”
謝威一頭霧水，哈城的703所可不是首都的703所，這是一家研究船舶用的蒸汽輪機、燃氣輪機、鍋爐、傳動裝置及熱能工程的單位。
在哈城這麼長時間，雖然不曾接觸過，可也對哈城所擁有的科研單位有所了解。
倒不是謝威盯著彆人單位裡的人才，而是想要合作。
“既然要搞，肯定要儘量集中力量。”
謝威默然。
燃氣輪機跟核心機的原理差不多，甚至核心技術是一致的。
尤利華親自來，分明是上級想要借著機會，整合一支精乾的燃氣輪機研發團隊。
從學校到703所有著10多公裡的道路，一路上，尤利華把部隊一些項目的情況給謝威做了詳細的介紹，尤其是目前的戰機跟軍艦相關。
謝威都不敢多接話，就怕自己隨口接話後，瘦弱肩膀上本就沉重的擔子再多那麼幾分。
軍艦不行。
戰機不行。
整個國防就靠二炮的大東風跟蘑菇彈展現出來的威懾力撐著。
703所成立於61年，規模並不大，不過大樓卻修得氣派無比，饒是已經投入使用十多年，一點歲月的痕跡都沒有。
吉普車直接停到了辦公大樓門口。
幾名裡麵穿著乾部服，外穿軍大衣的領導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尤主任，歡迎前來視察指導工作。”
一名五十多歲的乾部率先對下車的尤利華伸出了手，滿臉笑容。
本就經費不足的海軍裝備係統，在軍費持續不斷削減的大背景下，即使研究軍艦心臟的核心單位，日子同樣不好過。
經過介紹，最先打招呼的是703所所長林克勤。
“這是謝威？早就聽說了很多次，一直沒機會見麵，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林克勤聽到尤利華介紹謝威，拿出了比對尤利華還多幾分的熱情。
“林所長過獎了。”
謝威已經開始慢慢習慣自己被不認識的知道了。
“外麵冷，咱們裡麵談。”
哈城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冬天室外溫度很低。
至少謝威到這邊快兩年半的時間依然沒有適應，但凡能不出門，寒冷的時候他都是不出門的，遠遠沒有一開始來這邊時候，還忽悠著市政府把燈會往冰雪大世界的方向打造，到現在，他是一次都沒去。
“先去實驗室看看。”
尤利華開口。
整棟樓，是集中辦公、科研、實驗於一體的，地下室裡擺放著試驗台，上麵有著一些703正在研製的動力係統。
在林克勤的帶領下，一行人徑直走向了占據很大空間的一台燃氣輪機，外表看跟渦輪風扇發動機的區彆並不大。
此刻，一群穿著工作服的技術人員正在熱火朝天地更換一些零部件。
“這是目前正在研製的6000馬力燃氣輪機，正進行地麵試驗台點火實驗……上次測試，喘振比較厲害……”
林克勤在一旁開口介紹著情況。
“渦扇6的研發過程也出現過喘振跟震動、高溫等現象……”
謝威開口說道，“難道之前703跟606沒有聯係？”
一句話把703的幾人都整沉默了。
尤利華則是欣慰地看著謝威，“這就是我帶你來的原因。既然你們提出要搞複雜工程係統管理方法跟標準化，以此來加強各單位的聯係跟合作，先期就從發動機開始。”
“……”
謝威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
怎麼就忍不住呢！
不是他想推卸責任，如果自己把精力花在發動機上，戰機那邊怎麼辦？
戰機涉及到的技術領域更多。
“之前我們也沒有想過太多，在前段時間向上級彙報後，上級指示所裡可以借鑒606的經驗，我們派出技術人員後，發現了不少問題，現在是修改後的裝配，不過，目前耐高溫的合金材料性能跟需求相差很大，長時間試車難以取得預期的成果……”
一旁的總工汪治國解釋著。
703所6000馬力燃氣輪機現在麵臨的問題很多。
在試驗車間裡，703相關領導對謝威做了詳細的介紹，也沒有因為尤利華在，就隱瞞一些問題。
“咱們發動機技術有這麼落後？”
即使想過國內的發動機技術很落後，可實際情況依然超乎謝威意料。
“比你看到的甚至更落後。你了解渦扇6性能達到了技術指標，卻不了解有多少問題。到現在，渦扇6攻克了114項關鍵技術，解決了數百種不同的故障，甚至也取得了大量技術成果……703的燃氣輪機的性能跟可靠性依然沒有得到解決，使用壽命甚至不超過40小時，連24小時長試車實驗都無法完成！”
尤利華現在表現反而平靜起來。
“如果渦扇6跟眼前這燃氣輪機整合，經費消耗會少至少三分之一……”
謝威明白了尤利華帶自己來的目的。
整合資源！
這也是為什麼部隊明明賭不起，還依然要賭國內研發出自己的發動機的原因。
中午，兩人在703所吃的飯，比學校的招待餐好了不知道多少，琳琅滿目的一大桌，謝威也沒有掃興地說什麼太過破費。
尤利華都沒說呢。
“606那邊跟703情況差不多？”
回去的路上，謝威問尤利華。
“更差。”
尤利華的語氣很嚴肅，“很多東西，都是字麵上的。渦扇6的基礎是渦扇5，而渦扇5又是根據渦噴6去掉加力裝置，在後部增加無加力後風扇和零級導流葉片等改進而來……”
“……”
這些內情，全部都是謝威所不了解的。
不同於仿製jt3d的渦扇8跟仿製斯貝的渦扇9，渦扇6的研製過程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參照，直接通過渦噴發動機加裝後風扇，然後把單轉子變成雙轉子……
在沒有經驗的情況下，這款發動機的真實情況可想而知了。
“這一次，部隊的意思是從渦扇6、渦扇8、渦扇9三個技術團隊抽調精乾力量，由哈工大牽頭，獨立搞一個新的渦扇發動機，項目命名渦扇10！先從核心機入手，就按照你提供的結構來……”
果然！
十號工程啟動，配套的渦扇10也提前了。
謝威是一點都不意外。
“經費呢？”
尤利華的話，透露了這次部隊的決心。
可經費的問題是繞不開的。
謝威可不想天天被劉德寶那幽怨的眼神盯著，他是個大男人啊。
“核心機的經費，由部隊出，這是國防科工委的第一個項目，而我來這邊主要任務就是抓十號工程跟渦扇10的立項工作，甚至渦扇10的更優先於10號工程。”
“……”
謝威不想說話了。
尤利華越不把他當外人，什麼機密都告訴謝威，讓他意識到這老家夥絕對也沒憋好屁。
比李瑞還難纏。
回到學校，尤利華讓謝威先回去休息，順便整理一下思緒，看看如何有效地整合資源，更好地開展項目。
也不等謝威回應，就下車了，讓司機把謝威送到土木樓。
“老家夥！你讓我回去休息才是順便的吧？”
謝威翻著白眼看著尤利華離去的背影，心中狠狠地鄙視了他一把。
“咦，你這段時間在辦公室的時間不少啊？2000門程控交換機有成果了？”
回到辦公室，謝威意外地發現莫靈羽又在裡麵。
這段時間2000門程控交換機進入了最後公關階段，所有參與人員都是吃住都在實驗室。
“成了。目前正在進行上市前的測試工作。”
莫靈羽看都沒看謝威，平靜地回複著。
“真打算出國？”
謝威見莫靈羽情緒不高，謝威主動找話說，從莫靈羽回老家一趟後，整個人就變得很多了，對自己都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那不然呢？”
莫靈羽沒好氣地說道，“學校已經給了通知，2月1號走。”
“不過了年才走啊？”
謝威有些意外，覺得國家在這方麵有些不近人情了，2月4號過年，晚幾天，過了年再走啊！
“……”
莫靈羽實在是不想跟謝威繼續溝通下去。
要是謝威情商低，是鋼鐵直男吧，謝威在工作方麵處理的各種事情極其到位，就連被他坑了的人都感激著他；要說隻是對女人沒情商吧，好像無論是誰，他都是一樣的態度，也沒有發現對哪個男人更好，或是對某個女人更上心……
學習跟工作的繁忙，讓莫靈羽心裡憔悴，尤其是確定出國後，還要練英語口語，瘋狂記單詞啥的……
莫靈羽知道謝威英語很好，之前很多次都想找謝威練口語，每次看到謝威疲憊不堪，最終就算了。還好，謝柔在這方麵對她幫助不小。
莫靈羽正要開口問問謝威寒假安排，一抬頭，就見著謝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咬著筆蓋，一手撐著下巴，愁眉不展地看著前麵的紙，也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瞬間沒了說話的欲望。
隨後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向著外麵走去。
看著莫靈羽離去的背影，謝威鬆了口氣。
他能感受到莫靈羽冷漠中夾雜著的幽怨，可想到自己這種狀況，要真的跟莫靈羽在一起，雙方誰都不願意在工作上做出犧牲，到時候有矛盾了，就隻能是無休止的爭吵、內耗。
不利於生活，更不利於工作。
“空軍既然賭這麼大，還承擔經費，如果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肯定不行了……既然要整合國內所有渦扇發動機的技術跟資料、調集精乾的力量，再讓張恩和擔任總工，說服部隊方麵都不容易……總工的人選……”
謝威很快就把雜亂的思緒拋開了。
而是認真思索起要提前搞渦扇10，需要什麼。
張恩和是國內頂級的渦扇發動機專家，這點不可否認，可僅僅隻是從渦噴6到渦扇5，再到渦扇6，經驗是不足的。
尤其是係統的渦扇發動機研製。
尤利華專門強調渦扇6性能問題，謝威就清楚，他是在提醒自己，之前提議的由張恩和擔任總工的事情，部隊方麵並不滿意。
“找誰呢！”
謝威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努力地思索著國內動力方麵的頂級專家，尤其是能對國內所有動力大佬造成技術跟經驗碾壓的人……
“我去！我怎麼把這位大佬給忘記了？”
思來想去，在腦袋快想炸了的時候，謝威終於想起了一個在這時代絕對逆天的人物。
之前不是想不到。
是他不敢想！
可空軍賭這麼大，謝威也顧不得要去首都最頂尖的工科院校挖人，還是學部委員！
關鍵是這位大佬還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管他呢！
就隻有這位大佬最合適，讓他擔任總工應該沒有可能，但是可以讓學校聘請為名譽教授，擔任渦扇10的顧問，關鍵時刻給於項目技術指導……
更重要的是這位大佬有個很牛逼的弟子，那是哈工大54級的渦輪機專業畢業的研究生。
師兄呢！
一想到這，謝威興衝衝地向著劉德寶的辦公室跑去。
此刻，尤利華肯定在那裡。
“尤主任，部隊如果真想搞，得請吳仲華吳教授來主持工作，另外把滬市動力學院的教授劉高聯調回學校，還有……”
謝威說出了一大堆人的名字。
這些名字，讓尤利華聽得眼皮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