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琮和六部尚書,全都被皇帝召入宮中。
皇帝的病,已經無法隱瞞,上朝的時間越來越短,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皇後把袁琮和六部尚書鎖在宮中,讓他們等,等一天之中,皇帝清醒那一會兒。
“朕又糊塗了是麼?”皇帝終於清醒,他看著袁琮和六部尚書問道。
“陛下……”皇後臉上浮現不忍的神色。
“你趁著清醒,趕緊安排一下吧,為了祖宗的基業,也為了大乾的千秋萬世。”
袁琮和六部尚書,全都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不語。
這是逼迫一個皇帝啊。
皇後真是瘋了,把這麼多人請進宮,逼迫皇帝讓出自己的權利。
皇帝萬一發個瘋,這些人都要掉腦袋,九族滅絕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皇帝臉色很難看。
“沒想到,朕竟然到了這一步。”皇帝的聲音帶著幾絲淒苦,幾絲不舍。
他的帝國剛喘息過來,剛平定北狄,眼看著就要一統天下。
成為幾百年來,第一個一統天下的帝王,彪炳史冊。
可是老天好像不想讓他完成這一切。
他很可能看不到了。
老天無法反抗,但這些人卻要逼他放棄皇權,都該死!
沒有權利的皇帝,還是皇帝麼?
朕鬥不過天,還鬥不過你們麼?
皇帝心中一陣殺意閃過,他的凶狠的看著這幾個人,看尤其是皇後。
好像在問,你們要逼朕動手麼?
沉寂仿佛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隨時可能落下,也可能把大乾,拽入萬丈深淵。
大乾的命運,就在這個平平無奇的下午,來到了十字路口。
如果皇帝不想放權,縱然他瘋了,國家依然會按照他瘋了的意誌治理。
但是大乾還能強盛麼,還能一統天下麼?
過了許久,皇後急得快瘋了。
六部尚書全都腦門冒汗,這簡直是在刀尖跳舞,誰也不敢出聲。
“袁師留下,你們都出去。”皇帝終於開口了。
皇後一驚,緊接著大喜,深深地看了袁琮一眼,趕緊帶著六部尚書出門。
皇帝開口了。
“袁師,上天對朕何其不公?”皇帝發出低沉而恨恨的聲音。
“陛下錯矣,上天對大乾何其偏心啊!”袁琮沉聲回答。
皇帝凝視著他,眼神帶著怨恨和深深的失望。
你這話什麼意思,朕都這樣了,你還覺得上天對大乾好?
你是這一切都是朕應得的麼?
“上天,給大乾送來陛下這樣的英明帝王,才能國富民強,打下一統天下基礎。
還不夠偏心麼?”
袁琮說道。
皇帝心中的這口氣,突然就順了。
“朕有這麼好麼?可是朕還想一統天下,可是這身體竟然……
皇帝痛苦地摸著頭腦。
“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念想就是不受製於北狄,而陛下這一代人,征服了北狄。”
“太子殿下有一句話說得對,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戰鬥,陛下已經完成得很好了,難道還想要把子孫的事情也乾了麼?”
“憑什麼讓那些小崽子,過得那麼舒服?統一天下讓他們去折騰吧。”
“陛扛了二十多年,太累了,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讓你歇息一下了。”
皇帝嘴角噙著微笑,卻虎目含淚。
“袁師說得對,憑啥讓他們那麼舒服,朕是該歇歇了。”
皇帝這口怨氣散去了許多。
“皇後讓袁師來,朕知道什麼意思,朕糊塗了,太子就拜托給袁師輔佐了。”
皇帝說道。
袁琮歎了口氣,他不是貪戀權位的人,真心不想接這個重任。
在家哄哄孩子,享受美食,跟香雲安享晚年,這是他最快樂的事情。
他覺得晚年如此平靜,已經是大福報。
不想折騰。
“還有華陽居士,為何不找他?”袁琮說道。
“居士長於謀略,短於俗務。他沒有耐心處理朝廷事務。老師再幫朕幾年吧。”
皇帝殷切地說道。
“還有溫爾雅這些年輕人可用,老夫真的老了,扛不住了。”袁琮繼續說道。
皇帝沉默了,沉默一會兒。
“朕不想麻煩袁師,朕不需要袁師乾什麼,就希望袁師坐在那裡。”
“坐在那裡,等太子成熟,能駕馭群臣之後,就可以了。”
皇帝說道。
袁琮看著皇帝,突然明白了。
這個學生此時非常清醒,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袁琮搞明白了。
他把自己留在朝堂,不是為了乾活,而是為了壓製,而主要是為了壓製顧道。
顧道是不是有不臣之心,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等他有了再去想辦法,而是想辦法讓他沒有。
在這個世上,能讓顧道真心顧忌的可能已經不是權勢,而是親情了。
而對顧道最好的,莫過於袁琮。
當年他離開顧家,一個人出來打天下,是袁琮把他拉到家裡,保護他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這個師祖,顧道一定是認的。
所以袁琮在,顧道一定聽話。
等太子能夠駕馭群臣,袁琮在不在,顧道都不會有什麼想法了。
這就是皇帝的意思。
“臣遵旨。”袁琮沉聲說道。
此時已經容不得他拒絕了。
皇帝趁著清醒,在六位尚書和皇後的見證之下,任命袁琮為輔臣。
輔助太子監國,共同處理朝政。
下達聖旨之後,皇後送袁琮出皇宮,在門口的時候,鄭重地拜了拜這位老師。
“皇後啊,你這著實是坑人,我什麼歲數還被娘娘拉出來頂缸?”
袁琮無奈的說道。
皇後把所有都考慮到了。
彆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皇帝的心病,袁琮就是皇帝心病的藥方。
也是她的藥方。
最近慎王不斷進宮說是陪父親,她何嘗不知道,這孩子孝順之下,跳動的是不該有的野心。
他想要趁著皇帝糊塗,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
而袁琮,當年曾經答應,不許彆人傷害慎王。
此時他來坐鎮朝廷,他來處置慎王,下手總會輕一些。
“老師,你是我的老師,也是我僅存的長輩,你不心疼我,誰來心疼我啊。”
說著話,皇後眼圈紅了。
丈夫、孩子,沒一個省心的,她是操碎了心。
一個不好還要受到懷疑。
就在皇後和袁琮說話的時候,慎王鬼鬼祟祟地來到了皇帝身邊。
“父皇?”慎王緊張地說道。
“嗯,你是……老大,你都長這麼大了?”皇帝迷糊地看著長子。
“是啊,父皇,你看您冊封我為太子的詔書,忘了朱批用印了。”
慎王心臟狂跳,口舌發乾,他賭父皇此時糊塗,否則萬劫不複。
但是他不甘心,一定要賭這一把。
“哦,簡單!”皇帝說著來到書案上,拿起毛筆在聖旨上進行了朱批。
內容看都沒看,就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以後當了太子,要為父皇分憂,如今江南勒索,北狄猖狂,我們父子要……”
不等皇帝說完,太子拿起兩枚印章,扣在朱批下邊。
這兩枚印章雖然不是玉璽,確實皇帝常用私章。
“哎呀,錯了,聖旨當用玉璽,怎麼能用私章?你這孩子毛手毛腳。”
皇帝皺眉說道。
“還真是,兒臣錯了,這就毀掉……”
太子說著把這一道聖旨,塞進袖子,然後跟皇帝聊起來彆的。
直到皇後回來,看到慎王,臉色有些懷疑。
但是看到父子二人,聊的都是打獵釣魚之事,就沒有深究。
殊不知,她兒子袖子裡麵藏著一場天大的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