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然同意了大半,賈璉還是故作矜持的道:“老太太的這個提議好倒是好,就是……”
“我原本的想法是,在新起的宅子前院,修建足夠多的房舍給麾下的親兵等人住,並且建造演武場和禦馬道等,供親兵們日常訓練所用。
若是按照老太太的這個說法,東跨院房舍和地方雖然勉強夠用,但是我們太太畢竟還住在這裡,要是親兵們天天這般訓練,隻怕吵得太太不得安生。”
賈母等人眉頭一皺,然後賈母看了一眼輿圖,大方道:“這有什麼,給你們太太換個地方不就行了。
正好你們不是搬進園子裡去了嗎,那你們現在的院子就空出來了,給她住不就行了。”
還是那句話,邢夫人住哪兒不是住?
賈母考慮這件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邢夫人的想法,否則也不至於都不叫她到場了。
賈璉聞言,似乎是猶豫起來,最終一咬牙道:“既然老祖宗和大姐姐都為我考慮的如此周到了,若是我還不同意,倒是顯得矯情了。
既如此,就按照老祖宗的意思辦吧。”
賈璉這話出口,賈母三人都放鬆下來。
其中王夫人還深深的看了賈璉一眼。
她哪裡看不出來賈璉是嫌棄邢夫人住在東跨院礙事,想要將她挪出來又不好開口,因此借賈母之口,將此事達成。
如此,那東跨院聯接至大觀園那麼龐大的一塊地盤,才能完全聽他使喚。
目的達成,賈母不由又有些恨恨的對賈璉道:“我早就說過,一家人隻要肯商量,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偏你剛愎自用,有什麼事隻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從來不顧慮一家人的感受。”
聽出賈母的怨念,賈璉笑道:“老祖宗教訓的是,這件事確實是孫兒考慮不周,沒想到老太太如此智慧超群,竟能想到這般折中且妥當的法子。”
聽賈璉這般說,賈母就嗬嗬的笑了起來。
思索了一下,她繼續道:“既然你也覺得這個法子妥當,那你下去之後,就按照咱們今天商議的,好好改造你的地盤。至於你們大太太那裡,你也不用為難,我會與她講清楚的。”
“如此就多謝老祖宗費心了。”
“你先彆忙著謝,我還有重要的事問你。”
看賈璉三人都看過來,賈母方語氣鄭重的問道:“我且問你,你之前是單純的想要一塊夠大的地盤使,還是想著趁這個機會,與我們劃清界限?”
賈璉眉頭一挑,笑道:“老太太說的哪裡話,當然是前者。”
賈母目光炯炯的看著他,良久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此番你們兩口子就當換個地兒住,家裡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兩邊的經濟、人丁,還是統一到官中支派。
家裡的具體事情,也還是交給鳳丫頭來打理,你們覺得如何?”
賈璉神色一動,看得出來,賈母很想讓家裡鐵板一塊,十分怕他出去單飛。
“孫兒願遵老太太的意思。”
賈母點頭,又將目光轉向鳳姐兒和王夫人。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說的是,自當如此。”
鳳姐兒眼珠子轉了轉,也笑道:“老太太這般厚愛,孫媳婦倒也願意擔起重擔。就怕我能力有限,以後家裡的盤子越發大了,照管起來吃力。
我先說好,要是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老太太和太太們可得多擔待!”
對於鳳姐兒這隨時隨地的討巧賣乖,賈母自然是早就習慣了,點了她額頭一下,沒有理她,轉身坐回了高榻。
鳳姐兒看賈璉也坐回去,她就走到身邊,用手肘戳了賈璉一下。
賈璉抬頭,疑惑的看著她。
鳳姐兒壓低聲音道:“你們想把大太太遷出東跨院我沒有意見,能不能換個地方給她。
我那院子,有些舍不得……”
鳳姐兒原本就沒有多想換地盤。
那院子經過她這麼多年來的經營,尤其是後麵擴張了花廳和浴房,她早就有了感情。
賈璉看出嬌妻的心思,也低聲回道:“有什麼可舍不得的?咱們這次可是要搬進園中正殿的,那原本可是貴妃娘娘住的地方,什麼不比現在這個小院子好?
彆的不說,你忘了就那西邊含芳閣內的浴池,單大小就是現在這個的好幾倍。而且池子通體用白玉石構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好叭。”
鳳姐兒聽賈璉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了去年元春歸省之時,在含芳閣沐浴,當時她可羨慕來著。
儘管對搬進大觀園正樓多了一些期待,但她還是舍不得把現在的院子送給邢夫人禍禍。
“太大了也未必好,用一次得費多少水,要是冬天,更是不知道浪費多少柴火!
求求你,彆把現在這個院子給大太太。
即便你用不著,我將來還要到府裡來管事,也得有個落腳點不是?我就稀罕現在這個地方,你就答應我唄。”
鳳姐兒為了保住自己的院子也是豁出去了,竟然抱著賈璉的胳膊撒嬌。
好在她動作隱晦,聲音也夠低,旁人隻能看見她拉著賈璉密謀什麼,卻不知道具體的。
賈璉覺得按照賈母的意思將邢夫人遷到他們現在住的這個院子是挺好的方案,畢竟是他們還是侯爺和侯夫人的時候一直住的地方,怎麼也不算是苛待邢夫人,如此做也不會遭人非議。
但是嬌妻難得朝他撒嬌,賈璉也不好拒絕,因此隻道:“好了,即便咱們要搬進園子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時間還早著呢。這些事,等回家之後咱們再慢慢說。”
鳳姐兒聽了,倒也不再糾纏,看了一眼已經是大有深意的看著他們的賈母和王夫人,默默退了開去。
王夫人見狀,突然道:“既然娘娘已經把園子送給你,你們也要搬進去住,那麼珠兒媳婦和寶玉也就不適合再住在園子裡了。
我的意思是,將他們都遷出來安置……”
王夫人話音未落,賈母就皺眉起來。
作為無條件寵愛賈寶玉的人,賈母深知賈寶玉有多麼想要待在大觀園裡。
當初因為黛玉之事,要把他遷出來,他還差點為此犯了癔症……
總而言之,賈母是不願意委屈自家寶貝孫兒的。
但是她又知道王夫人這話並非信口拈來,而是有些道理。
於是她把目光看向賈璉。
賈璉笑道:“太太倒也不用如此。咱們隻是劃分地盤,又不是分家。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麼大嫂子和寶玉他們住在哪邊又有什麼區彆?
反正園子裡軒館眾多,也不差那稻香村和怡紅院兩處。
況且,園子裡那麼多丫頭,也還需要大嫂子照看、管帶。鳳丫頭隻怕是沒有精力管這件事的,她也沒這耐心。”
賈璉對於遷不遷出賈寶玉持無所謂的態度,還是老話,賈寶玉是個無害之人,留他在園子裡也犯不著他太大的事。
關鍵是,要是將賈寶玉趕出去,他就沒理由留下李紈了!
他又是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將人家李紈妹子玩弄了,扭頭就不認賬。
其他人哪裡清楚賈璉的考量,聽見賈璉說她沒耐心,鳳姐兒很是翻了個白眼。
卻也並不搭茬。她很清楚,她確實沒耐心管帶那些或是嬌滴滴,或是調皮,或是促狹的大小姑子們。
而賈母聽了賈璉的話,倒是很高興。
“他說的不錯,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分這麼清楚?依我看來,就讓他們暫時都住在裡麵吧,等過幾年寶玉他們長大了,再一同遷出來也不遲。”
賈母的意思很簡單,等園子裡的小家夥們長大了,到時候該娶親的娶親,該嫁人的嫁人,到時候再遷出來。
她這可不單單為了賈寶玉。
她知道賈璉很珍視家裡的兄弟姐妹,想要牢牢綁定賈家和賈璉關係的她,巴不得家裡的孫子孫女們和賈璉多親近,加深感情。
賈母和賈璉態度都如此,王夫人自然也不再多言什麼,她本來也隻是出於禮數提一嘴。
大事議定,賈璉就不在榮慶堂多待,畢竟他還需要取消原計劃,以免讓其他人多做無用功。
好在新宅計劃剛剛施行,隻要派幾個人通告即可。
交代好了之後回家,鳳姐兒已經在等他了。
還是為了這座小院將來的歸屬問題。
賈璉試圖勸說:“不如就給她吧。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嫡母,若不是她占著東跨院後半段,實在不便我將來行事,都不該將她遷出來。
你也知道她不是個有見識和知進退的人,倘若她不願意搬,到時候舍下臉皮鬨一場,丟的也是我倆的臉。
若是把咱們現在這個院子給她,想來她是願意的。即便不願,旁人也不會覺得是我們苛待於她。
想必老太太也是有這般考慮,才會做這個決定。”
賈璉說的話很有道理,鳳姐兒也不是不懂。
但她就是不願意。
若是邢夫人是賈璉的生母,為了夫君她也不會這般小氣。
又或者邢夫人是個睿智的長者,值得人尊敬,她也就忍了。
偏偏這都不是。
一想到自己多年來精心設計、布置的家,往後歸屬於邢夫人那種下等人,她就渾身不舒坦。
眼看撒嬌和講道理都搞不定賈璉,她眉眼一動,計上心頭。
轉身坐到榻上,鳳姐兒一改焦急之色,笑道:“其實你硬要給她的話,我倒是也沒什麼,不就是一個院子嘛。
就像你說的,園子裡正殿,哪一點不比這裡強?
我隻是為了你,還有你這屋裡的一屋子鶯鶯燕燕考慮。”
鳳姐兒這話不但說的賈璉眉頭微皺,立在旁邊的“鶯鶯燕燕”們,也都疑惑的望了過來。
麵對大家的審視,鳳姐兒的麵頰微不可查的紅了一下,然後故作沒好氣的解釋:
“你也不想想,這麼多年,你在這院子裡寵幸過她們多少次!
遠的不說,平兒、晴雯、香菱她們,哪個不是在這座院子裡被你奪了身子?”
鳳姐兒並不知道香菱其實是在蘇州被賈璉摘取的紅丸,她隻是突然發覺香菱用正經的方式侍寢了,以為是賈璉在這院子裡不聲不響做的。
她更是不知道,她列舉出來的這三個人,其實就是賈璉在這院裡收的所有人了。
在她眼裡,這院子裡當值的大大小小四十來個丫鬟,有一半以上都是姿色不錯的。以賈璉的尿性,有空的時候豈能不偷腥?
不過是不像晴雯等受寵,因此沒暴露出來被她發現罷了。
她哪裡清楚,賈璉對其他丫鬟雖然算不得秋毫無犯,卻也僅限於奇技淫巧爾。
閒言少談,原本隻是吃瓜的平兒三個,聽見鳳姐兒這般大膽的發言,一個個臉頰都泛起紅暈。
又羞又臊的同時,忽然就決心站在鳳姐兒的那一邊,向賈璉投來“施壓”的目光。
賈璉眉頭深鎖,他有點理解鳳姐兒的論點了。
果不其然,見真實有效,鳳姐兒趁熱打鐵的道:“還有花廳後麵的浴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都在裡麵乾些什麼……
你要是真將這裡給大太太,那浴房她肯定是要用的……”
“好了。”
賈璉突然打斷了鳳姐兒話茬,坐起身來道:“你贏了,不必說了。”
賈璉彎腰托起鳳姐兒豔麗的臉,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不錯啊,又有長進了,都知道對本夫君用攻心計了。”
鳳姐兒掙脫賈璉的掌控,哼哼道:“哪裡,這不都是跟國公爺學的嘛。”
賈璉點頭,他承認他被鳳姐兒說服了。想到邢夫人那色衰變形的身軀整日晃蕩在這院子裡,躺他躺過的地方,他真有點膈應。
於是思忖起來。
若是不將這園子給邢夫人,這府裡似乎還真沒什麼合適的地方可以安置她了。
要知道,當初大觀園的建造,本就從榮國府身上割下一大塊肉來。
如今他要把包括東跨院在內的整個榮國府東路,與大觀園合並成他的新宅,相當於又從榮國府剩下的地盤中,割下來三分之一。
如此一來,榮國府地盤本就剩的不算大了,還被榮禧堂和榮慶堂這兩個龐然大物占據核心要地!
想要再從剩下的犄角旮旯找出一個適合安置邢夫人的地方,確實沒那麼容易。
鳳姐當然知道賈璉在想什麼,試探性的道:“要不把大嫂子之前住的院子……”
賈璉搖頭:“不妥。先不說大嫂子將來會不會搬回來,就從法理上講也說不通。而且,那院子平常大嫂子都是給蘭兒讀書的。”
“那,不如就榮禧堂後角門旁邊,當初迎春三個丫頭住過的那三間抱廈?”
賈璉道:“房子小了一點……”
“單獨論是小了一點,將三間抱廈打通不就夠大了?”
看賈璉還在考慮,鳳姐兒笑道:“你放心,要是還覺得不夠,大不了我們多花點銀子,將地方好好拾掇拾掇,弄得奢華一些不就是了?”
聽見鳳姐兒這般說法,暫時找不到更好法子的賈璉也隻能點頭答應。
鳳姐兒就興高采烈起來,開始在腦海中謀劃後事。
她可不擔心賈母那邊會不同意,說到底邢夫人如何安置,是他們一家的事。在賈璉的身世暴露以來,賈母實際上對他們大房,都沒有法理上的約束力了。
“那,拾掇地方的錢,是從官中的出,還是咱們自己出?”
“無所謂,看你心意。”
事到如今,榮國府官中的錢,和賈璉的錢並無二致了。
就以榮國府每年那點田地租子,能夠辦的下來幾件大事?
特彆是元春省親,幾乎掏乾了榮國府的家底,單是他自掏腰包填充榮國府官庫的錢,前前後後算起來隻怕不下十萬了。
若是為邢夫人修葺個宅院這麼點事,王夫人都敢有意見,那他還真不介意和二房分開過。
而很顯然,在賈璉這種態度之下,鳳姐兒肯定是選擇用官中的錢辦事的。
她是有錢,但她不會為不相乾的人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