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靜室當中,宮冬雪聽見了餘缺的請教,她的臉上十分驚奇。
“你已經得到合煞秘法了?”
餘缺點頭,說:
“正是。雖然並不一定穩妥,但是勉強也能試驗一番。
若是不成功,那就等返回道宮之後,我再請教師父,讓師父他老人家幫忙斧正斧正。”
宮冬雪聽著,十分想要脫口說出一句“不用這麼麻煩,我師父那就有”,但是她欲言又止,還是將這句話給憋在了肚子中。
玄土一脈的合煞秘法,乃是祖上不知道多少代,方才鑽研編纂而成的。
她即便是玄土上人的首席弟子,上人也十分器重她,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她就是玄土一脈的執掌者了。況且即便是執掌者,她若是想要將合煞秘法交給餘缺,那麼餘缺也必定不能是玄土一脈的外人。
於是宮冬雪沉吟一番後,隻是欠身行禮,道:
“恭喜師弟,你離築基凝煞更進一步,萬事俱備,隻欠煞氣了。”
餘缺點頭:“確實,隻差煞氣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宮冬雪。
宮冬雪踱步走著,緩緩開口:
“在這海外,除去自行尋覓煞氣之外,的確存在著購買煞氣的法子,且並非是在真君島中購買,而是從海外的土著手中購買。
但是其中的價格,卻是頗為昂貴,不知師弟你做好心理準備沒?”
餘缺麵上輕輕一笑,道:“旁人不知,師姐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我剛剛才從羅刹國中得了一筆浮財。
雖然不算太多,但想來購買兩味煞氣,應當是夠了。”
宮冬雪吐出一口氣,低聲:
“既然如此,那我就將那所謂的十方海市所在,告訴你吧。”
當即的,宮冬雪就將她當年外出曆練時,在海上打聽得到的消息,說給了餘缺。
她口中的“十方海市”,是從古時候的十方叢林演變而來,本意就是大開方便之門的海上集市。
當年方外仙宗尚未退出中土時,“十方海市”被換做為“十方鬼市”、“十方山市”。
但是自從方外仙宗東渡,仙宗之人不再身處陸地,且敵視玩神弄鬼的仙家們,“鬼市山市”就此變成了“海市”。
靜室中,宮冬雪暗暗吐露:
“這十方海市,乃是由海外仙宗和海外的各島異族們共同舉辦的,往往一年一小會,三年一大會。
在海市上,參會的海上修士們,不拘於男女老少、人族異族,都會將自己手中珍藏的寶物拿出,同彆人交換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互通有無
師弟你想要在海市上麵購買煞氣,可行性不小。唯二存在的問題,便是在於每年海市上煞氣貨物的價格,無一例外都會水漲船高,到時候的花費必然不小。”
宮冬雪頓了頓,又低聲:
“以及我們乃是中土人士、又是真君島上的人,想要參加十方海市,必須得隱瞞著點。
否則的話,一旦暴露,身處在那邪宗弟子們的地盤,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若是被真君島上的人發現你私自前往海市了,也可能有點麻煩。”
餘缺正色的點點頭,示意自己曉得利害輕重。
隨即他又具體的問了問宮冬雪,那十方海市的具體地點,以及具體的舉辦時間。
宮冬雪回答:
“十方海市之所在,位於東海深處,海中數條洋流交彙之處,每年的具體地點和時間並不固定,但是換來換去,一共也就三個地方,不是這裡就是那裡。
至於時間,每年海上刮起大風暴,風暴消退後的那一月,便是海市舉辦的日子。
一般而言,海上的風暴越大,則那一年的海市規模也就愈大。聽聞方外仙宗之人,有時候為了舉辦更加龐大的海市,還會主動的聯手施法,影響天氣,好讓風暴規模擴大,影響到更多的海中島嶼。”
餘缺細細聽著,麵上若有所思。
他又和宮冬雪寒暄數句後,便請對方幫自己留意一點,其自己也下去打聽一番去了。
過了沒幾日,餘缺便欣喜的發現,今年的海市尚未過去,根據島上的觀海士的測算,風暴已經在海上醞釀,距離真君島三千八百裡左右,就已經有風眼形成,且在持續的擴大。
又過半月有餘,島上的仙家們確定今年的風暴即將刮起來,且在西南麵,又有風眼形成的消息傳來。
如此種種跡象,都是意味著,今年的風暴規模,極有可能並不小,畢竟真君島的所在屬於是近海範圍。
近海範圍都已經這樣了,東海深處,無疑是更加動蕩。
餘缺欣喜之餘,連忙就在真君島上著手進行準備,他先是派遣宮冬雪采買一應的資糧,然後讓羅刹小王女在行宮中好生的操練黃山弟子、羅刹道兵。
此行前往海外的十方海市中,蘊含不少的危險,他自然是得攜帶上宮中的人等,以之作為奧援。
之前在羅刹島上和那仙宗真傳鬥法,若不是有著弟子們結陣守護,他贏的絕對不會那般輕鬆。
而當餘缺正在做準備的同時,真君島上的其他道軍們,也是愈發的緊張。
彼輩美名其曰是在防備風暴來襲,駐紮各地的船隻紛紛入港、留守各方的軍士各自歸島,熱鬨至極,但是在天冊軍中,卻完全不是這樣。
當風暴的消息還沒有擴散時,天冊軍本部中,各個仙家軍士就已經是在加倍的操練,好似即將有大戰將起似的。
反倒是風暴的消息已經被全島得知,天冊軍本部終止了操練,變得外鬆內緊,其表麵上看,似乎是打算讓軍士們在風暴期間好生的歇息一番,反正也沒有外敵會來。
實則天冊軍中軍令森嚴,天冊君的意誌被嚴格的貫徹在了軍中,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軍士被懲處。
某一日,他甚至是連斬了三個凝煞境界的仙家,震懾全軍。
軍令森嚴的同時,天冊君也是大把大把的紙錢撒下,就連餘缺也都少有的靈石一物,這人也是毫不吝惜,做到了人手皆有,
如此下來,天冊君就算是讓自己的這夥親兵們當場抹脖子,彼輩在恐懼之餘,恐怕也會當場施行。
這日,天冊營帳內。
老太監躬身稟告著營帳內的動靜,順帶著就將長期關注的黃山行宮動靜,也給稟告一番:
“那黃山之人,得了兵纛後,也在操練,不知是學得我天冊軍,還是意欲作甚,這點小的們還在細細打聽。”
老太監的麵上忽有難色:“隻是、隻是咱們留在黃山行宮中的布置,多數已經失效,恐怕是已經被發現,或是被有意無意間破壞掉了。
天冊君聽見後,擺了擺手,淡淡道:
“無妨,這點我已知曉了。
那黃山真傳,隻不過是在老將軍那裡得了一方凝煞的秘法。此子出海的時間日淺,尚未滿一年,手中應當並無合適的煞氣。眼下有了秘法,多久是在打算前往海外的海市中,采買一番。”
老太監麵上恍然,他並沒有去問天冊君究竟是如何得知這等隱秘消息的,而是麵色陰惻惻,低聲:
“既然如此,君上是否要老奴出手,留下那小畜生?免得那小畜生真在海市中獲得了心滿意足的煞氣。”
天冊君的麵上啞然一笑:“誰說孤就非得留下他了,孤要得就是他前往海市中,否則的話,這廝擁有兵纛,孤還不好驅使他。”
這人霍然起身,負手看向今年的海市所在方向,目色閃爍,道:
“各地羅網已經徹底展開,接下來,就等魚入網中、蝦進籠裡了。”
老太監不再廢話,隻是連忙的躬身打拱:“君上英明!”
類似這等的對話,也發生在了鎮海軍的大營內。
親兵走到棋盤邊,將軍中各處的動向,一一的稟告給正在琢磨殘局的老將軍。
鎮海老將聽聞後,麵上無動於衷中,僅僅在得知了餘缺和幾人的動靜時,方才微微抬頭。
“這幾日,黃山等幾軍,皆是在暗中厲兵秣馬,想來不日就將出海。”親兵言語。
鎮海老將出聲:“不錯不錯,不枉老夫贈給他們秘法。”
這人果真不止是將《三煞劫炁真訣》送給了餘缺,而是還送給了其他人,且也是今年贈送的。
親兵侍立在棋盤旁邊,當即道:“將軍英明!僅僅幾張凡紙,就能讓彼輩充當探路先鋒,甘願冒險入駐海市中,這等手段,鬼神莫測也。”
鎮海老將的麵上一時間啞然失笑,他的視線離開棋盤,看向了身旁矯健的親兵,道:
“不愧是在海內獨領一軍,曆練過了,說起話來,都壓根不似從前那般。
早知如此,老夫一早就該將你拉入軍中,省得你獨自吃那麼多的苦頭。這些年,你可有怨恨叔父?”
親兵連忙低頭:“卑職不敢。”
鎮海老將口中嘿嘿一笑,出聲:“是不敢,而非沒有。”
但他並沒有細談這點,而是指著麵前的殘局,道:“來,陪老夫再下幾盤。
年紀越大,老夫便愈發的覺得,殘局之事,頗有趣味。
吾老驥伏櫪,躑躅前行,何異於此殘局。”
那親兵不敢怠慢,連忙拱手見禮後,正襟危坐在了棋盤前,其伸出細長的手指,執起“白子”。
大海之上。
除去真君島上各有異動之外,其餘的各地島國、異族,也是紛紛冒頭。
特彆是那些或是在真君島演練中遭了災、或是聽說了真君島殘酷之事的島國異族們,它們紛紛點派人馬,打算趁著風暴,就前往今年的海市所在。
雖然海上的風暴,往往能一口氣的刮到罡風層,甚至連罡風層也可能有所紊亂,會傷船壞船。
但是相比於真君島,風暴一物隻是死物,並不會過於酷烈。
因此對各地的島國異族來說,它們寧願趁著風暴來襲,冒險的前往海市,也不願意再繼續逗留在原地,等著兵災來襲。
其中有不少異族,還屬於是舉族搬遷,打算在海市中投靠深海的強大勢力,或是在做完生意、變賣了浮財後,直接前往深海開荒。
時間流逝,很快的,大海之上的風暴就徹底來襲。
狂風暴雨,瞬息而至。
真君島上,上一息還是燥熱難耐,下一息便是鵪鶉蛋般大小的雨水珠子從天砸落,啪嗒啪嗒的打在島上。
那些停靠在港口內的船隻們,無論大小、無論掛了多少條錨鏈,都像是煮冒起來的餃子一般,在港口中不斷地翻滾。
得虧這些船隻都不是凡船,且船上還有陣法庇護,否則的話,它們早就散架了。
島上的各軍軍士們,也是紛紛縮回了各地軍營行宮中,無論何種操練,皆數都是已經停止,絕大多數的崗哨也是暫停,以躲避天地之威。
而在黃山行宮中,黃山弟子和羅刹道兵一眾,全是已經整裝待發。
眾人見餘缺忽然點齊了人馬,臉上都還有些麵麵相覷、不明所以的神情。
好在他們已經習慣了服從餘缺的軍令,當餘缺發布出海的命令時,他們也隻是目中露出擔憂,無一人敢出聲嘀咕。
餘缺望著行宮陣法外,那席卷全島的狂風、以及仿佛有無數條蛟龍正在廝殺爭鬥的雨空,他不由的輕歎:
“天地之威,不怒而神。不知仙家之威,何時能夠如此也。”
輕歎一句,他不再廢話,當即最後呼喝:
“不願隨本道出海者,可退後一步。
願意隨著本道入海著,皆入此船中。”
嗡嗡的,他將羅刹頭船從袖子裡取出,放大為了十幾丈,撐在眾人麵前。
“謹遵真傳法令!”
無論是黃山弟子,還是羅刹道兵,都無一個敢出聲拒絕的,紛紛湧入到羅刹頭船內。
不到十息,餘缺就將整個行宮中的弟子都裝納完畢。
其中宮冬雪和羅刹王女兩人,也是朝著他點頭後,走入了船中。
做好這些,餘缺撤掉了黃山行宮外的陣法。
啪啪啪,宮外的狂風暴雨,頓時瘋了的般撲入宮中,撲打到他身上。
他踱步在這風雨中,口中輕吟:
“濁浪滔天我自歡,非災反是結緣天。
去也!”
咻得,他駕馭古寶,縱身一搖,化作為一道白光,撞入那恍如牆壁的雨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