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不是隱藏身份的姿態。
他要的就是亂雲天高層知道,將昆蒼攪得風雲裂變的那個攪屎棍,回來了!
他其實也需要吸引一個人的注意。
這個人,是達瓦!
藏語中“月亮”的意思。
是的,這輪月亮,曾經被“輕煙”籠罩,在潛龍天王的認知中,興許今日還是如“輕煙”一般莫測。
但林小蘇想跟她見一麵。
他想知道這輪月亮之上,輕煙是否散去。
原本一個昔日九頭蛇的涅槃者,不值得他大費周章,但是達瓦除外!
她當日所做的事情,給了他些許溫度。
衝著這溫度,他也得給她一個機會……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
中午到了。
突然,亂雲城北,兩界山方向,氣機有變。
浮雲起,大風飛,一時之間,山中草木齊動。
浮雲一帶如席卷,一把優雅彆致的雨傘出現於浮雲之中,一個旋轉,到了城北的懸崖之上。
城中眾人一齊抬頭,盯著這把傘,還有傘下的人。
床上的風姬眼睛猛地睜開,一步到了陽台。
她的一雙厲目也透過十裡長空,盯著城北懸崖上的那個人。
“看清傘上的那行字了嗎?輕雲出穀世間無!”風姬道:“冷清泉的兒子冷飛雲!”
林小蘇笑了:“大晴天撐一把傘,出現於懸崖之上,不是有病就是裝b!”
“他隻是給全城之人一個崇拜他的機會。”風姬道。
“崇拜他?他值得崇拜?”
“可能他自己覺得值得……”
下方酒樓之中,無數人推開窗戶,看著大晴天那把出現於懸崖之上的素雅之傘。
那把傘一動,雲起風飛,傘下之人一步踏下百丈懸崖。
酒樓之中,全城關注到這把傘的人,全都驚呼。
驚呼聲中,冷飛雲飄然落地,腳下一動,踏過下方的樹梢,踏過一片草叢,踏過城牆,落在長街,步步而來。
兩邊青樓之中,尖叫連連。
酒樓之中,同樣有女子的尖叫。
“飛雲公子!”
“飛雲公子到了……”
“我個人覺得……”風姬道:“這麼裝的人,打出屎來是可以的,但是,直接弄死他,有些不妥。”
林小蘇笑了,手一伸,拿起茶杯,續上一杯。
冷飛雲在眾女的尖叫中,步步而來,唰地一聲,這酒樓之中,八條身影飛身而起,落在冷飛雲的身前,同時鞠躬:“公子!”
冷飛雲對這八位江湖高手一眼不瞧,目光慢慢抬起。
他看的方向是酒樓三樓的陽台,林小蘇所在地。
林小蘇斜靠在椅子上,手托茶杯,居高臨下打量著他。
“外界之人,林小蘇?”
冷飛雲說了七個字。
七個字,聲音絕對不是特彆響亮,但覆蓋半座城。
全城之人同時大驚。
“外界之人?林小蘇?真是他嗎?”有人驚呼。
“就是他!當日他封鎖昆蒼之時,我正在離城,親眼見過他,透過陣法留下的影象,就是這幅欠揍的表情。”有人道。
“是他那就有好戲看了,飛雲公子曾經發下毒誓,必定將林氏滿門殺得乾乾淨淨……”
“我倒是懷疑此人是不是真的林小蘇,如果是他,怎麼敢進亂雲天?那不是腦子進水嗎……”
一時之間,全城齊亂。
因為林小蘇這個名字而亂。
也因為林小蘇封鎖昆蒼的巨大風波而亂。
此人,到底是不是林小蘇?
林小蘇手托茶杯,倚欄低頭:“是!”
竟然真的是他!
全城之中,如同一股衝擊波席卷而去……
冷飛雲道:“你可知本座是誰?”
“閣下懸崖起步,以如此招搖的姿態入城,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全城熱議之中,本人也認識了你,冷清泉的兒子,冷飛雲!是吧?”林小蘇道。
冷清泉這三個字一傳來,冷飛雲手中雨傘陡然紋絲不動,四周不知從何而來的浮雲,突然如同波浪翻滾,他的聲音從波浪中而來,滿滿的都是殺機:“林小蘇,殺父之仇,該報否?”
殺父之仇,該報否?
這七個字,不管在何種場合出口,都預示著風雨無邊。
此刻從冷飛雲口中而出,整座亂雲城,宛若狂風大作。
風雲席卷,一步從春到冬。
然而,高樓之上,似乎依然是春光明媚。
林小蘇淡淡道:“你欲報殺父之仇,先得明白,你父因何而死。”
“為何?”二字如劍,直指高樓,欲破蒼穹。
林小蘇道:“因為他蠢!”
四個字一落,傘邊不停翻滾的浮雲,突然之間宛若完全凝固。
冷飛雲飄揚的頭發,也突然之間靜止不動。
全城之中,但凡聽到這四個字的人,心頭同時一沉。
因為這四個字一出,代表著兩方的不死不休。
林小蘇緩緩站起:“昆蒼於天下,彈丸之地也!昆蒼之豪強,一隅之豪強也!昆蒼所謂巨頭,順天應命、濟世為懷者,可得天下人敬重,然若妄圖以一己之私,禍亂天下蒼生,無異於螳臂擋車,取死之道也!”
此言如雷霆,虛空而下。
滿城之人全都心頭怦怦跳。
他們平生第一次領教了什麼叫林氏的強硬。
哪怕身在客場,他一樣演繹出了主場的風采。
眾人雖然覺得此子如此針縫相對,寸步不讓,有些霸道,但是,卻也無可否認,他這段話的正義凜然。
風姬站在陽台之上,看著他的半邊側臉,聽著如此強硬的宣言,一時之間,有幾分迷醉,也有一點懵。
迷醉的是:這幅縱然身在客場,依然慷慨激昂的豪邁,實在比冷飛雲刻意營造的優雅,更動人心。
懵的是:這話真的是說給冷飛雲聽的嗎?
會不會……是說給赤練聽的?
進入亂雲天,性命理論上懸於赤練之手,但他當眾陳詞,說是陳述冷清泉的死因可,說是對赤練的警告,亦可。
這是不是起步階段有點超標?
“林小蘇!你言取死之道,今日本座讓你明白何為取死之道!”冷飛雲聲音一落,傘陡然一旋。
傘一旋,傘麵那七個大字變幻萬方。
輕雲出穀世間無!
這一刻的他,就是世間難見難尋的那一抹流雲!
哧!
流雲穿空而起,高達五丈開外!
遠遠高過林小蘇所在的三樓陽台。
唰!
雨傘之下,一劍抽出!
劍出,天空之上,雲霞浮雲。
“一劍而擾諸天雲,他的流雲劍道,怕是不在其父之下!”有人驚歎。
“正是,飛雲公子之劍道,原本就是他最強的道,他跟他父親差的,隻是悟境修為而已!”
驚歎還在全城回響。
這一劍挾帶流雲,越過街道上方的天空,酒樓之頂,噗地一聲,卷入流雲,化為飛瀑。
“好美啊……”青樓之中,有女子快昏倒了。
就在這滿天雲霞直逼酒樓三樓之時,林小蘇手一抬,掌中突然多了一柄長劍。
長劍一出,天空陡然改變。
晴天白日之城,突然之間,化為煙雨江南地!
酒樓籠罩於煙雨之中。
百花齊放!
流雲與花朵一碰,花朵瞬間鋪滿了這一片天空。
下方之人全都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劍法?
為什麼如此之美麗?
遠比剛才冷飛雲施展的這一劍更美!
劍道如果可以選美,林小蘇的離人淚,完整碾壓冷飛雲的這一式流雲飛瀑。
然而,劍道不是選美……
冷飛雲手一振,流雲一分,一劍從中而出,這一劍快速絕倫,這一劍,幾乎已是劍道中的無中生有。
這才是殺戮之劍。
殺戮之劍一穿而過,林小蘇離人淚中一百零八朵大花,瞬間湮滅了一百零七朵。
然而,最後一朵花穿空而起……
百花凋落一花飛,從此人間式不微!
噗!
這朵殘花穿過冷飛雲的丹田。
鮮血飛灑,點點滴滴宛若離人淚。
冷飛雲眼睛猛地睜大,他的臉上,驚駭、痛楚、不敢置信,所有的情緒片刻間流了個遍,他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墜落……
下方之人眼睛一齊睜大,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飛雲,窺天之極,甚至號稱悟境不出我無敵(不管彆的宗門服不服,至少亂雲天的人,都是服的)。
他為報父仇而出,為彰冷家之名,而擺足了排場,理論上隻要不是麵對悟境巨頭,任何人他都能殺。
然而,這個明顯不可能是悟境的外界之人,僅僅一招,就擊破了冷飛雲的氣海丹田。
這可能嗎?
他怎麼做到的?
他怎麼敢這麼做?
冷飛雲,是已故巨頭冷清泉的兒子,他還是亂雲天目前唯一首腦赤練的女婿!
一個外界之人來到亂雲天,廢了亂雲天絕對首腦的女婿,你這不是找死?
不管眾人有多麼不信,事實終歸是事實。
不管冷飛雲有多麼不甘,他修為儘失,高空墜落,也是無法回頭……
突然,一隻手掌出現於兩界山方向!
手掌一出,一聲雷霆!
轟隆一聲巨響,這隻手掌覆蓋亂雲城,掌一翻,宛若天地傾覆。
掌一定,冷飛雲落在這隻手掌之上。
一條身高百丈的人影,虛空出現於亂雲城。
此人,一頭紅發,不怒自威。
而此刻,他怒了!
一股無邊的壓抑,籠罩全城。
“赤宗主!”
東北無數人跪下。
“宗主!”東南無數人跪下。
全城街道,各個酒樓,所有人,全都站起……
鞠躬。
赤練於全城,似乎豪不關注,他看的,隻有一人。
陽台之上的人。
林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