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遍的傳聞是:林一夫當年抱著籃球遊過了海峽。
真實的情況是,他本來就是個遊泳健將,他有段時間被調去駐紮j門,這地方最近離大陸隻有兩公裡。
林一夫解釋道:“我其實當年並不是抱著籃球回來的,也沒有遊過整個海峽,這根本不是人可以做到的。餘先生,這都是一些誇大了的傳聞。”
餘切問他:“那也很厲害了,你心裡怎麼想的?”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想做一點事情,也不能說完全的沒有私心。”林一夫笑道,“相比起來,我老婆要更加偉大一些。”
他老婆就坐在林一夫旁邊,看起來像個笑盈盈的學生,主動介紹自己道:
“餘先生,我叫陳芸,沒想到他竟然會在你麵前提到我。”
“——她是很厲害!”林一夫忍不住插話,“她在愛丁堡羅大學讀的碩士,然後在華盛頓大學讀的教育學博士,孩子也是她在帶,她比我好得多!”
居然是一對博士夫妻。
這夫妻倆可創造了一個記錄啊。
不僅是第一個回來的經濟學洋博士,還是第一對回來的博士夫妻。
餘切讚歎道:“你倆都挺厲害的,除了舒爾茨先生,這裡怕是沒幾個人比你倆的學曆高了。”
舒爾茨旁邊配了個翻譯,他慢悠悠聽完後道:“我不如jt(林一夫的英文名),事實上,我當年沒有選擇讀高中,而是做了一個農夫。我的第一學曆是布魯克林農業學院……”
這個學院在美國類似於中國的職高,並不頒發學士文憑。
也就是說,舒爾茨後來能一路開掛拿到諾獎,全靠他發憤圖強洗刷了自己的學曆。
美國人不歧視第一學曆?
哦,舒爾茨讀書那會兒快打第二次世界大戰,歧視個啥。
餘切忍不住發笑:諾獎學者竟然第一學曆最低,真是荒唐。
舒爾茨慢悠悠道:“這是我的遺憾,朋友們。人生總有很多遺憾,但要向前走。我之所以能在學術上取得成就,正因為我做過農民,所以我知道以往經濟學界對農業的認知是錯誤的。”
他提到一個自己當年的經濟學界現狀:
西方經濟學界當時並不注重農業,所有人都在研究工商界,也不認為農業有什麼可值得研究的。
農夫就是愚笨的,而農田並不能創造更多價值。
“有種流行的說法認為,蘇聯人太注重工業,而不注重農業,最終促使他們過了很長時間的艱難生活;這是一個騙局,真實的情況是,美國也不注重農業,隻是我們擁有24億畝的耕地麵積,占全世界的12,浪費得起。”
舒爾茨攤開手道:“如果我們處於蘇聯那種境地,我懷疑我們會更加糟糕。”
隨後,他的觀點逐漸引起了學界的重視。在美國的一些地方嘗試對農夫進行簡單的知識培訓,效果十分喜人,簡單來講,在化肥、機械等其他因素已經拉滿的情況下,農夫個人的技能已成為增產的短板。
一段時間內,對他們的培訓有多到位,美國的土地就有多大產。
這種像是唯心主義一樣的怪現象,促使舒爾茨將農業這一領域的經驗推廣到其他領域,他意識到勞動者的教育在經濟中所起到的作用被遠遠低估了。
“當我開始研究人力資本領域時,我已經感覺到,這將是偉大的發現。而且這可以充分解釋德國、日本以及韓國等後發國家崛起的原因,因為他們極度重視教育……而這也許在將來的中國也會發生。”
飛機上的人都聽著這個老外侃大山。
那些本來拿著哈珀的錢過來說話的古文字學者,忽然也覺得來中國並不是個壞事。
也許多年後會成為談資。
一個學者道:“也許我能在我死之前說,我曾來過這裡……”
“接著,孩子們問我那是個什麼地方?”
“我說,我不記得了。就像我不記得,班裡麵最漂亮的人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因為她戴著牙套。那時候她還很普通。”
這種略帶浪漫的話,讓整個飛機內安靜了些許。大家開始想到過去那些變化很大的事物。
在即將到達燕京時,餘切看到林一夫私下問舒爾茨:“需要多久才能看到那一刻?”
“也許半個世紀?”舒爾茨說。“你會看到的,我不會看到了。”
這下,那種浪漫又被拉回來了。
……
儘管如此,這一年發生在燕京發生的變化還是很大。
去年修築了數百萬平方米的住宅,大量居民得到搬遷。原先一個四合院住十戶十幾戶人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少,空出來的四合院太多,甚至短時間壓低了四合院的價格。
當然了,還是很貴。
兩三萬塊錢,對彼時的燕京人來說是天價。
一些人集體賣自己的四合院,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被歸還房產,人卻在國外的華人們,他們的房子幾乎沒人接盤,但有時候他們能碰到一個好心的女演員,帶著她的好朋友一起來看房。
騎著摩托車來的,一人一個頭盔。
“餘切的信太多,已經放不下了。看都看不完。”張儷愁眉苦臉。
陳小旭建議買房。“餘切說過,你應該把零花錢都拿去買房。將來都是你的房子。”
“那是餘切的錢!”張儷說。
“那是餘切給家裡麵的錢,而且你是在投資,這叫置換固定資產。那也是餘切的房子。你不是學經濟學嗎?放著錢不用是土財主行為!餘切說,在首都,買房就是經濟學。”
“買,買吧!”張儷咬牙切齒道。“要買,就買十套!”
《紅樓夢》劇組的拍攝工作已接近結束,隻剩下極少部分。“大觀園”快解散了。
尤二姐的女演員張明明寫了去美國讀書的申請,她的智商高的可怕,竟然申請到了加州大學的伯克利分校,學計算機。
這太潮了,簡直和做演員沒有任何關係。
所有人都很震撼,張明明卻說:“我去大使館拿簽證的時候,簽證官聽說我認識餘切,兩眼放光,一直在和我聊餘切。”
“餘切在美國那麼受歡迎?”歐陽奮強道。
“真的!這個簽證官是個中國通,他跟我說,讓我到了美國之後一定要向華人提到餘切。他們會幫我的。”
“餘切是那邊的大英雄。伯克利也有創立了‘新現實社團’。”
導演王福林聽說這事兒後也特地趕來。他提到:“有兩部片子在東南亞賣的很好。一個是《西遊記》,另一個是餘切的紀錄片。”
眾人都陷入到了不能理解的茫然狀態,就像是聽說乒乓球把水泥牆鑽了個洞。
《東風壓倒西風》紀錄片仍然在播放,一些人把這當做故事片來看。很多人還不知道,能對全美第一大書商頤指氣使,這代表什麼樣的權勢。
因為《十月》也是餘切的大本營嘛。就說那個《人民文學》,不也經常討論餘作家嗎?
去年11月,餘切拿美國文學獎的時候,還召開過“餘切作品研究會”。
為什麼美國人就那麼誇張呢?
資本主義啊!真是使人變成鬼。
張儷和陳小旭有空的時候,就回來買房。
她們把這當做檢驗自己商業目光的“實戰”,到處挑上好的地段掃貨。但也不會為了達成目標而達成目標,張儷經常和人講價,不厭其煩,希望少花一些錢,而陳小旭表現得和她相反,陳小旭會扮演那個拉朋友走的壞人,對房子不屑一顧。
當張儷死活磨不下價格時,陳小旭就會扔給張儷摩托車頭盔,假裝要走……房主害怕再也碰不到到這種祖宗,隻好答應再談。
她們也碰到敲詐過,去報案,一開始沒怎麼被搭理,一位姓楊的小片兒警認出他們了,層層上報,最後驚動了領導。幾天後,歹徒就被抓到。
領導嚴厲的嗬斥道:“這是獲得過芥川獎和美國書評獎的大作家的……”
然後目光瞥向張儷——
“的愛人!”張儷說。
“的愛人!你沒有長眼睛?餘切寫的《天若有情》裡麵,華弟死得不能再死了,這不是勸你們彆做壞事嗎?難道還有不認識餘切的人?”
騙子痛哭流涕的認錯,宣稱再也不犯。
京城這種小騙子太多了,很多人麵上有個正兒八經的工作,一下了班就開始玩賴的。
用作家王碩後來回憶的話說:“我們那時就沒什麼錢……日子也很無聊,除了倒爺,大家都特麼沒錢。你說我能乾什麼?錢總是剛剛夠用,我就到處溜達,到處找事兒……我很無聊啊……現在我天天刷短視頻……”
然後,領導的目光又看向張儷。
張儷特彆難為情:“你都看餘切的書,為什麼不學好?”
又說:“我也沒什麼損失,算了吧……”
“不行!”
陳小旭拉住張儷的衣袖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讓餘切知道了這人什麼事兒也沒有,他會怎麼想我們?”
在場的人瞪大眼睛,好像預料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時間群情激憤。
於是騙子被好賴一頓修理。
出門後,陳小旭又猛地一拍大腿:“完了!這下餘切要知道我偷騎他摩托車了!”
燕京又新建了兩個自來水廠,增加了供暖安裝麵積,建了三個電話局,一年之內發展了兩萬多戶固定電話,開展植樹造林工程,在大型社區附近興建超市和飯館,新建了二十多個圖書館和科技館,遷走一批鋼廠和煤廠,還首都人民一片藍天……
這一切都指向“開放”這個因素。
人們開始要買商品房了,他們需要有自己的個人空間,個人的興趣愛好。
有自己的廁所,自己的電話,樓下自己能逛的公園和購買的米麵糧蛋——對了,一些地方已不需要糧票。就像是那些越來越多的,隻認鈔票的飯店一樣。
僅僅這一年,新增了五十個農貿市場,個體戶多了九萬多戶,靠做生意過日子的小商販有十五萬人之多,而這個數字在幾年前還是零。在秀水街一帶,擺攤的個體戶連綿不絕,形成了相當規模的自由市場。
這些人通過販賣南方生產的服裝和家用百貨,也賣港星的盜版唱片和錄像帶,很受京城百姓歡迎。
有時也能碰到老外來看稀奇。
“這裡有什麼東西?我好像回到六十年代了一樣。”《巴黎競賽畫報》的幾位法國記者笑道。
他們之中一個叫查得阿茲特的中年記者道:“你們不是做新聞,你們是來旅遊的。讓我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做新聞。”
查得是這幫法國記者的頭。因為他長期駐紮在中國,每年至少要來兩次。他結識了許多漢學家,精通中文。
法國總統來華訪問時,全程都是查得來做翻譯和進行報道。他見過兩個國家最頂層的人物。
但查得並不隻寫這些,他也寫中國的風土人情。他覺得這裡有太多的話題值得記錄。
在法國,查得有一個電台節目,他經常忍不住介紹他在中國的見聞。
查得轉頭用漢語問擺攤的老板:“這些法國人不懂禮貌,我替他們向你道歉。我知道中國是有好東西的,你拿點時髦的給我們看看!”
老板冥思苦想一陣,最後恍然大悟,從旁邊攤位借了一本《出路》過來。“餘切寫的,餘切。我們的大作家。”
這是一本日本岩波書庫出版的《出路》,價格很貴,中日雙語版本,是大陸花城出版社的七十倍!隻在日本流通。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人帶到了京城的秀水街。
餘切,這能代表什麼?
不可思議的哥倫比亞之旅已經過去了,就算是餘切,也要消停一陣了。
現在再寫他,好像沒什麼可寫的。
而且《巴黎競賽畫報》是法國最大的發行刊物,是月刊和周刊的龍頭老大。他們總是寫深度的長文章,配上具有衝擊力的新聞畫麵,向法國讀者介紹全世界各地的熱點話題。
記者們麵麵相覷。
查得當即大笑道:“一片葉子的落下,代表秋季的到來。你知道嗎?這就是新聞。”
查得給了一百美元,讓攤販的老板舉著這本日本出版的《出路》,在鏡頭前大笑。
“哢擦!”
查得拍下這張照片,他將之命名為“名片”。然後說:“在西方描述開放的中國時,總有一個小孩站在長城上舉著可口可樂的畫麵,那確實一張經典的照片。萬裡長城,可口可樂,中國兒童……”
“現在我們有一位生意人舉著本國文豪的外文版書籍,這會成為另一個畫麵;因為開放是相互的,你明白嗎?中國人喝可口可樂,我們看中國作家寫的書。”
“這本書是盜版的。我深度研究過餘切的書籍,比對法國曆史還熟悉。他們之所以印刷這個,是知道這個東西能被外國人看上。他們把這當做國產可口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