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葉瀾平靜的向林現講述了藍星聯邦政府在天啟日之後，如何從癱瘓到組建臨時政府，以及為了應對天災和黑夜，調集多少人類科技的頂尖力量，可換來的，仍然是無儘的絕望。
“在第一次極夜之中，我們的星際艦隊已經嘗試過衝出空間層，但無一例外。”
葉瀾說的很耐心，至此，林現終於清晰了解了在末日之後官方做出過哪些努力。
核彈攻擊，星艦逃離，普通人能想到的，其實聯邦都做過嘗試，但換來的都是慘烈的戰果。
核彈爆炸對清理喪屍或者詭異體潮或許有用，但想試圖對星淵或者s級以上生物造成威脅卻收效甚微，一來，s級詭異體幾乎都具備雲中黑刺那種防禦力場，如果不能破解，動能武器和能量武器基本無效，最關鍵的是，核爆反倒會加劇星淵的擴張，讓那些不可名狀的生物狂歡異變，最後往往是毀滅了人類自己的城市，同時產生大量的核汙染區域，輻射塵埃席卷天空，造成‘偽黑夜’狀態，類似於之前林現在帕爾馬草原暴風雪中詭異體出沒的特殊狀況。
林現神色凝重，沉聲問道：“葉教授，天帷巨幕……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從目前的研究來看，那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介質，看不見，摸不著，它覆蓋在卡門線之上，如果非要形容，或許就像一個巨大的肥皂泡將我們籠罩。”
“肥皂泡？”林現微微皺眉，這形容讓他感覺有些古怪：“我們的武器無法打破？”
“對於人類來說，打破肥皂泡輕而易舉，但如果是一隻水蚤呢？”葉瀾麵色平靜的看向林現：“對於水蚤而言，肥皂泡是它窮儘一切力量也無法打破的絕望屏障，而天帷巨幕，對於我們來說，就類似於水蚤和肥皂泡的關係。”
“您可真會比喻。”林現無奈一笑。
“也正是因為麵對這樣的絕望，所以曙光城放棄了原來15個地下城的建設方案，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曙光城一地，楚昭南對於抵抗已經放棄，基於‘人類必敗’的認知，他現在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一件事。”葉瀾繼續說道
“什麼事？”
“將一艘具備完善生態係統和星際遠航技術的「遠星」級星艦，攜帶人類胚胎庫、文明數據庫，逃離藍星，利用星空無工質聚變發動機和3個月的時間加速至巡航速度，也就是光速的15，以低溫休眠艙技術耗費6代人1200年的時間，前往距離太陽係20光年的天鵝座開普勒186f號行星，那是一顆人們迄今發現的最像藍星的一顆理論宜居的行星。”
林現聞言啞然，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良久，他凝聲道。
“所以楚昭南根本不關心和誰合作，也不關心星淵是否擴張，他不顧一切手段就是想把一艘飛船送出去？”
“是的。”
“可是……”
他心中驚駭，話說到一半旋即麵色一變，看向葉瀾：“所以鳳凰會來到曙光城，楚昭南召回錦海所有的星艦，是不是代表曙光城已經具備了打破天帷巨幕的手段？”
“你問到了關鍵的問題。”
葉瀾語氣認真的說道：“其實這個方案的設想，早在兩個月前，我們的科研團隊就已經提出過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青鸞天空城的墜落事件？”
林現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件事。”
最開始聽說青鸞天空城，還是在他剛進入渝北城的時候老莫向他提起，後來魏科學和他簡單的聊起過這次災難性的事件，而這次墜落也讓林現對於天空有了極大的忌憚。
“青鸞天空城的墜落是鳳凰會的一次巨大的損失，那場戰役，是天啟日之後鳳凰會所率領的拯救計劃中最為慘烈的一次，死亡和失蹤人數超過42萬人，青鸞天空城進入了一處藏有大量大氣生物的空域，至少有兩隻s級詭異體和多隻a級特異級襲擊，數十萬人奮力反抗，但依然避免不了災難的降臨，後來，我們從黎明中心和鳳凰城都派出了營救和調查小組，通過沉入深海的殘骸信息存貯，我們發現在墜毀沉入太平洋之前，青鸞天空城的總指揮許臨川同誌曾下達過一次以非常規傾角姿態衝向大氣層高空的行動指令。”
林現皺眉：“逃跑？！”
葉瀾平靜說道：“恰恰相反，許臨川同誌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求生，因為我們在青鸞天空城前艦甲板區，發現了大量來自一隻s級詭異體的殘破肢體組織。”
林現神色一變：“你是說青鸞天空城把一隻s級撞向了天帷巨幕！？”
“是的。”
“然後？”
“我們原本認為，那應該是人類第一次擊殺s級的戰爭，可問題是，在打撈起來的傳感器中，我們發現當青鸞天空城撞上天帷巨幕之後，那隻s級，卻離奇的消失了。”
“消失了？”林現聞言腦袋轟然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嘩的站起身來
“你的意思是，s級詭異體可以通過天帷巨幕？！”
一旁的褚妍抬頭看了看林現，那目光似乎是在說你不用激動，畢竟葉教授並不會看到你站起來。
林現感受到褚妍的目光，於是又坐了下來，繼續說道：“還是說s級都是從天帷巨幕外進入的？”
他這個猜測並不是無的放矢，天空之所以危險，是因為雲層之中藏匿著大恐怖，而結合剛才葉瀾所說的，這確實是大有可能。
葉瀾聽到褚妍轉述的話，很是耐心的說道
“我們自青鸞天空城事件之後，就提出過這樣的設想，如果s級詭異體可以通過天帷巨幕，這說明那層籠罩在卡門線之上的屏障，很有可能是某種超空間技術或者生物性力場。”
“我明白了。”林現立刻想到了什麼：“曙光城近期擊殺了一隻s級生物，所以你們懷疑曙光城準備使用這東西的殘骸進行帷幕突破？！”
葉瀾搖了搖頭：“鳳凰會很早就進行過相關的實驗，我們利用s級的殘骸進行空間器投放，但都行不通，這其中，也包括你們在西嵐城消滅的那隻雲中黑刺的生物殘骸。”
“那又是為什麼？”林現感覺自己有點糊塗了。
哐~
這時候，褚妍按動開關，會議桌中間，一個圓柱形的小型冷凍艙緩緩升起，當中是一個透明的培養皿，林現目光及去，赫然發現那竟然是一塊暗蝕細胞！
“深紅世界的行動很多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中。”褚妍此時對林現說道：“對於星淵和深紅世界，鳳凰會其實比你們更清楚，還記得之前你跟隨我看到的那具灰霧詭異體的殘骸嗎，這細胞是深紅世界從其「行動腦」部位提取到的活性組織，後麵被緊急送進5號星淵白城研究所進行異殖培養，所以我們懷疑，曙光城準備利用這東西穿過帷幕。”
林現聞言忍不住道：“這麼小塊組織，怎麼帶星際艦隊逃離？”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深紅世界最先獲得這種組織，而且他們使用過於殘忍的研究方案，獲取了活性組織已經算是邁出了一大步，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具備了這種技術。”褚妍說道。
“我不明白，如果人類具備了這樣的方案……不是好事嗎？”林現神色複雜：“我的意思是，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暫時不管是不是深紅世界研究出來的，隻要能解決人類危機，我們都可以利用，還是說你們就是希望借助我的力量從深紅世界那裡獲取這個技術？”
“不。”
葉瀾麵色嚴肅：“我們擔心的重點不是這個，在獲得了暗蝕細胞之後，鳳凰會在此已經有了大量的發現，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擔心深紅世界或者曙光城對這種細胞進行菌絲連接，而如果他們這麼做，無異於打開潘多拉魔盒，因為這可能會是人類對黑暗發出的一道足以導致全人類覆滅的舉動！”
林現一怔，心中驚雷炸響，他赫然想起之前在伊金城的時候，唐韻重新回到菌絲生存艙之後引發的天菇塔暴動，與此同時，他也想起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丁君怡曾告訴他的話。
「這正是我也好奇的，這個細胞經過我的研究，發現其具備完全不同於藍星生物的細胞體存在形式，最關鍵的是，它具備可吸收黑暗侵襲的特征並且完全不受影響，唯一的問題是，深紅世界是將其配置在一塊活體人類血肉組織上才能保持其活性，不然也無法將其帶出星淵來，所以我認為，這東西，很可能才是……」
「真正的黑暗生物！」
如果s級是真正的黑暗生物，那通過菌絲連接，無疑就是將人類和黑暗之間完全打開了通道，林現簡直不敢想象這將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
葉瀾此時正色說道
“鳳凰會之所以來到這裡，有兩個目的，第一，清掃以尤裡烏斯，周明遠為首的深紅世界降臨派集團，第二，接管曙光城，不管楚昭南的先鋒計劃是否成功，我們有責任帶著這幾百萬人需要完成最後的轉移，所以我需要你的機械異能，配合褚妍的白夜鋒小隊進入曙光城，在徹底失控之前，控製曙光城的智腦和自動化防禦武器中樞，避免有人借此挾持幸存者或者對人類發動攻擊，將災難和危害提前控製。”
“等等，我們不能阻止這件事發生嗎？”林現語氣有些沉重。“我的意思是，先鋒計劃可能和暗蝕細胞技術有關，但接入菌絲這件事，或許……”
林現試圖理清思路，卻越發的覺得好笑，他和深紅世界打過的交道越多，就越是知道，這個足以覆滅人類的行為，對於那群瘋子而言沒有任何難度和負擔，加上暗蝕細胞本就是深紅世界發現的，而菌絲利用正是深紅世界現在的主要研究方向，他想不到該如何阻止這群狂熱的降臨派打開潘多拉魔盒。
“我知道這聽起來會讓你感覺沮喪。”葉瀾麵色平靜：“當我們截獲了這種暗蝕細胞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準備什麼？”林現問道。
“迎接災難。”
“這或許會是人類文明消亡的前夜，但隻要有人還活著，鳳凰會就必須站出來，你清楚我們的綱領。”葉瀾對著虛空說話，卻像是看到了林現此時的恐懼，她語氣平靜，話語悲觀，卻又帶著一股堅定的果決。
“站出來，我們還有機會嗎？”林現聞言歎息一聲。
“林隊長，世界已經不會再變得更壞了。”葉瀾此時說道：“在天啟日來臨到現在，即便我們時間越來越少，但一切都是在往上發展，不管是幸存者的生存率，還是我們應對的手段，雖然我們還沒有看到光明，但我們隻要相信，黎明終會到來，那麼人類的反抗之火就不會熄滅。”
“即便是全世界剩下9個月，或者等那該死的深紅世界把腦子奉獻給黑暗生物，然後等我們聚集到極地，讓它們來圍獵我們？！”不知是憤怒還是無奈，林現此時情緒有些失控，他大聲喊道，卻忘了這聲音隻有褚妍能聽到。
褚妍靜靜的看著林現，旋即回頭對葉瀾轉述，眼神有些複雜。
“那說明我們還有9個月的時間可以投入建造星艦，有9個月的完善對天帷巨幕的突破，有9個月的時間讓更多的人活下去。”葉瀾用訴說的語氣道：“一切並沒有結束，對嗎？”
林現此時臉色陰沉，明明鳳凰目的他一開始就大概猜到，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目的竟是伴隨著一個無比悲哀卻又無奈的發展方向。
良久，他長籲一口氣，開口道。
“我加入你的計劃，會馬上開始行動。”
“非常感謝。”
……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精力過多消耗的緣故，在和葉瀾溝通之後，林現和褚妍的意識連接沒有結束，於是征求了同意之後，褚妍帶著林現來到了鎮天艦甲板高塔之上。
夕陽餘暉將近，從清波城朝南眺望，依稀可見霧影中高大的曙光城雙星塔以及那黑色的城牆。
“白夜鋒？這是個什麼組織？”
林現問道。
“鳳凰會和北美聯合陣線共同成立的一個小型秘密組織，因為我是目前唯一發現的精神類異能者，所以主要從事情報獲取以及星淵探索。”褚妍平靜回答道。
“進入星淵黑暗侵襲濃度那麼高，你能扛得住？”
“我免疫黑暗侵襲，不算完全，但抵抗力比所有人都要高，因為黑暗侵襲主要就是針對精神意誌方麵的感染，而我卻是這方麵的異能者，這也是為什麼深紅世界一直在拿我的克隆體進行研究的原因。”
林現驚訝的看向她：“怪不得他們要用你的形象，原來你是他們的大寶貝！”
他此時終於反應過來，這褚妍的異能簡直逆天，怪不得深紅世界將其作為重要目標，對於這群想要將自身成神化的降臨派來說，褚妍絕對是一個重要寶庫。
“可惜，克隆體不具備異能，但他們似乎並沒有放棄。”
“為什麼？”
“不知道。”褚妍看向林現：“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對楚昭南的先鋒計劃是什麼樣的看法？”
林現有些訝異褚妍為什麼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聞言隻是無奈歎息一笑：“我能有什麼看法，對，他高尚，他是理性壓倒人性的終極踐行者，放棄剩餘的人類完成偉大的文明救贖，拯救文明火種，可惜，我隻是個屁民，站在楚昭南的角度？抱歉我沒當過聯邦主席，沒有經曆過他經曆的，所以難以感同身受，做不到這樣的冷酷，不惜代價。”
說到這裡他看向天空無奈一笑：“真希望我不知道這件事，那樣即便我在末日絕望死去之前，依然還有奮力一搏的鬥誌。”
“葉教授知道你會很受打擊，渝北，西嵐，你都是懷揣熾熱鬥誌才能拚搏到現在，但我們現在需要你的機械異能協助，所以不得不把情況如實告訴你。”褚妍淡淡的說道。
“我知道。”林現點了點頭。
“不過葉教授說得也挺對，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呢，往好的方麵想，要是楚昭南成功了，咱們至少也有突破天帷巨幕的希望了嘛，對吧。”
褚妍凜聲道：“如果菌絲聯通s級……”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讓我假裝樂觀一點嘛，難道你不希望我有鬥誌嗎？”
褚妍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林現感覺頭有些暈眩，夜幕即將降臨，知道自己要醒過來了，可事已至此，答應了和鳳凰會的行動，他就必須抓緊時間，也就是說，林現接下來必須抓緊時間連夜趕往曙光城。
“問你個問題。”
“說。”
“你們就隻找到我嗎？”林現笑了笑：“幾百萬人的曙光城，不會告訴我，鳳凰會和北美聯合陣線就指望我的行動吧？”
“你真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了？”
褚妍看向他，麵色平靜的道：“深紅世界一部分從錦海撤離的進入了禪關，我們懷疑一部分可能在曙光城內，想要清掃需要雷霆手段，而且要接管曙光城，即便沒有楚昭南，還有周明遠統治集團，還有陸天野的守備軍，加上數百萬人之間，車隊，聯盟，勢力，黑市，錯綜複雜，鳳凰會要做的行動你隻看到了冰山一角。”
林現驚訝道：“噢對了，你們北美聯合陣線也到了嗎，在哪裡？”
褚妍眼角勾笑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沒有轉過身
“你進入曙光城後，到黛麗遊會，我的人會跟你接頭，對了……注意隱匿身份。”
……
錦海，環星列車工廠，無限號1號車廂。
時間已經來到了19：00，天空早已經被星淵的黑暗潮汐籠罩，錦海的城市街道詭異聲四起，林現坐在床上，看著自己雙手發呆。
“都要一起行動了，多告訴我點有什麼關係呢……這女人。”
“算了，算了，既然和鳳凰會站到一起，也到了該發揮我機械異能的時候了，葉教授噢不，葉統帥。”林現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你讓我接管曙光城的智腦和自動化武器係統。”
“可沒說要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