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坐在三樓的書房。
沒有了周秀萍的調劑，房門一關，尷尬的氣氛就像從縫隙中蒸發出來的甲醛，瞬間籠罩了整個屋子。
想要打破尷尬，這一家三口都靠不住。
林驍是全村唯一的希望。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卻很不適宜地跑偏了，突然意識到近期壟斷全網的四位當事人，現在意外地齊刷刷湊在了一起。
好家夥。
這都不用策劃和剪輯，隻需要一個廣角鏡頭，拍下來的素材直接放上網就是一檔s+級彆的火爆綜藝。
名字林驍都想好了，就叫《與林鎮長一家同行》，靈感來自米國的《與卡戴珊一家同行》。
這完全不是蹭平行世界的熱度。
事實上，論抓馬程度，論火爆級彆，林驍和老婆一家最近的抓馬程度，相比於老卡一家完全不遑多讓。
他們也就是不像卡戴珊一家那麼豁得出去。
但凡臉皮厚個幾寸，思想信念再集體滑個坡，就站在這熱度，隨便運作運作就完全可以躺著數錢，杠杠的。
“想遠了，想遠了……”
林驍意識到腦回路逐漸離譜，迅速把注意力回到房間裡。
他站在門口。
不大的書房，韓海軍坐在書桌後，劉麗芸和韓希希坐在書架前的休閒沙發椅上，兩邊誰也不看誰。
林驍暗自歎了口氣。
意識到今天自己要不說話，估計這間屋子都能坐到長蘑菇。
“那個……爸、媽！”
林驍主動開口，“今天是小初百天，我們一家人難得重新聚到一起。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向您二位坦白……”
話還沒說完，韓希希立馬轉過頭，一臉恐慌。
這副反應，叫本來情緒平靜的韓海軍和劉麗芸，頓時也好奇慌張了起來。
“什麼事啊，這麼嚴肅……你們倆不會也要離婚吧？！”
劉麗芸慌張道。
這個“也”字，叫房間裡本就尷尬的氣氛，愈發香醇濃厚。
甚至有點嗆鼻！
林驍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媽您放心，我和希希感情好得很，不會離婚的！”
劉麗芸撫了撫胸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因為最近上熱搜的事，你們小兩口鬨矛盾了，所以要……不離婚就好，現在什麼都沒有你們小家庭團團圓圓、和和美美重要！”
劉麗芸說的是真心話。
她也當了這麼多年領導乾部，見過許多大風大浪，在女人堆裡頭發算不長的了。
饒是如此。
最近這一個多禮拜的曝光、網暴、熱搜大套餐，來勢洶洶、下料勇猛，還是把她噎得夠嗆。
現在，劉麗芸可禁不起任何打擊和風波了，脆弱程度和剛過百天的林曉熙不遑多讓。
林驍也知道丈母娘最近受苦了。
先是離婚，後是網暴，還因為女婿提拔的事受到組織處理……老天爺似乎是要把她前五十年順遂人生裡沒吃的苦，一股腦都讓她補回來似的。
老天爺：surrise？！
林驍也很心疼，但更多的是自責，因為這兩年的種種因果，說白了最初源頭就是韓海軍父女倆的那張“包養照”。
而這張照片，出自他之手。
這個秘密，一開始隻有他本人和大學死黨張鵬知道，後來被前女友江雪瑩發現，林驍就主動向老婆韓希希坦白了。
除此之外，沒有第五人知曉。
即便最近這次熱搜盛況空前，關於林驍破格提拔的“隱秘”，關於這張“包養照”的原委被曝光，關於林驍及老丈人一家的種種全部都被開盒並放到網上。
但關於林驍是那張“包養照”原作者這件事，始終未曾外泄。
要不然，這熱搜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了，話題度、討論度、抓馬程度，至少還要再翻一倍。
林驍即便自己把自己釘在恥辱柱上，隻怕都不可能再洗白。
當然，他沒有主動上網“投案”的覺悟。
這種事，就不跟網友掏心掏肺了，畢竟也不太熟。
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嶽父嶽母坦白。
畢竟……嗯……咋說呢……老丈人和丈母娘都快被自己害死了！
再隱瞞下去，林驍都覺得自己畜生不如。
所以，即便自己開口之後，老婆就直衝自己又眨眼又搖頭的，示意不要說。
但林驍主意已決。
“爸、媽，前年國慶節前，爸和希希去商場給媽買五十歲生日禮物，結果兩人挽著手的照片被拍下來放到網上，引發了後麵一係列種種……”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道，“其實那張照片，是我拍的！”
一句話，叫韓海軍和劉麗芸同時瞪圓了眼睛，動作之默契，證實了他們哪怕離婚也還是彼此斬不斷的孽緣。
房間裡陷入長達十秒鐘的沉默。
十秒鐘後，兩個中年人的目光已經從開始的好奇和疑惑，變成了現在的銳利和警覺。
兩人下意識交換眼神，離婚證在這幾秒鐘內失效！
又是十秒沉默。
最終，韓海軍作為一家之主開口：“你拍那張照片，讓希希被網暴、事業陷入低穀，然後你們相親、閃婚……這一切的一切，我們原以為是天作之合，可實際上卻是你早有圖謀，對嗎？”
“不是的，爸！！”
林驍還未回答，希希激動喊了起來。
然而還沒說第二句，韓海軍便厲聲嗬止：“我在問林驍，沒問你！！”
劉麗芸也罕見地再次和丈夫站在了同一戰線，拉了拉女兒後厲聲道：“希希，你先彆說話！”
希希急切又慌張，迫於從小到大的壓力，還是乖乖閉上了嘴。
林驍打決定說實話起，就已經料到了現下的局麵。
“不是！”
他平靜道。
韓海軍並不相信，語氣依舊森嚴：“我們怎麼相信你？如果你拍下那張照片，真的隻是巧合，為什麼到現在快兩年了，你有那麼多機會可以把實情說出來，卻一直沒說。直到現在，你和希希孩子都有了，說句難聽的‘生米煮成熟飯’了，你才跟我們坦白……我們怎麼相信你？”
韓海軍聲音不大，但十足，廳級領導的壓迫感不是蓋的。
林驍即便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準備。
但真到了這時刻，還是止不住的心慌，好半天才平複下來。
“爸、媽，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也很難重新取得您二位的信任！”
林驍誠懇道，“尤其是現在，你們唯一的女兒嫁給了我、還生了孩子，您二位也為了給我的前程保駕護航，莫名遭受網暴、還受到組織處分……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我，卻一點事沒有，反而名利雙收、收獲美滿的婚姻和家庭。
“就這局麵，彆說您二位了，連我自己都懷疑這一切種種都是我的陰謀詭計，是我作為鳳凰男為圖上位精心設計的一場驚天大騙局……
“但是爸媽，我真沒有那個本事，也不可能機關算儘一步步算到現在！如果我真有這個心計，不是我自誇，這份心機再加上我的創作才華，即便不沾您二位領導的光，我也照樣可以名利雙收，當然，美滿的婚姻和家庭就不可能了，畢竟這世上隻有一個韓希希！”
希希在一旁觀戰，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以至於如此焦灼的戰局中突然拋出來一句情話，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林驍結束發言，她才後知後覺領會到。
臉“唰”的一下紅了。
聽了林驍一番話，韓海軍和劉麗芸對視一眼，倒是認可這個邏輯和道理。
畢竟林驍這一年多來展現出來的能力——音樂創作方麵的偏才不提，隻說本職工作上的勇猛和精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對夫妻的預期。
夫妻倆早已認定，女婿的前途不可限量，必然超越老丈人韓海軍。
更彆提，他還能寫歌，頂著一個神秘音樂人的身份。
隻要他想，隨隨便便就能財富自由！
說實話，有這種超能力卻不用，這份定力和決心，就已經讓韓海軍和劉麗芸自愧不如了。
捫心自問——如果給他們一人一大筆錢，讓他們辭去現在的職務。
他們自認理想信念還沒堅定到這種程度，答案肯定不言而喻。
由己及人！
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林驍卻做到了，足可見他對於本職工作有多熱愛，後來報名“青苗計劃”下鄉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這麼一個有理想、有信念、有才華的年輕人。
突然要把他和一副陰險狡詐、老謀深算、為圖上位不擇手段的形象聯係起來，韓海軍和劉麗芸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所以打心眼裡，已經傾向於相信——那的確是一場意外，一個巧合。
不過相信歸相信。
兩人畢竟剛剛經曆完一場盛況空前的網暴，還要接受組織的處理，無論如何也不能對林驍這個“始作俑者”輕言原諒。
於是“前”兩口子的眼神依舊冷漠。
“你把當時的情況，從頭到尾說一遍！”韓海軍道。
“好！”
林驍從照片拍攝當天，自己為什麼會去商場說起，說到晚上和同學張鵬的吐槽，再到張鵬通過職業渠道把這張照片賣給了娛記……
一直說到他被劉麗芸叫去家裡相親，認出相親對象竟然就是自己拍攝“包養照”的女主角後，然後突然停了下來。
後麵就是相親結束後，韓希熙主動提“協議結婚”的事。
前麵都是林驍的個人罪狀，這沒的說，他也絲毫不隱瞞。
但到這一塊，可就是老婆的“膽大妄為”了。
希希畢竟是以乖乖女的形象長大的……雖然她很多時候一點也不乖，固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但在韓海軍和劉麗芸眼裡，自家女兒肯定是全世界最棒的，沒有任何瑕疵。
所以現下，林驍麵臨選擇題。
實話實說的話，就相當於是揭穿了老婆的“真麵目”，讓故事變得更連貫。
可不說的話，他就隻能扯出個“一見鐘情”的說法，才能解釋他和希希的閃婚。
但這樣無異於又是撒謊。
在今天這場坦白局上，顯然不太合適。
林驍一時陷入踟躕。
就在這時。
一直沒有說話的希希，終於再次開口，一副慷慨赴死的堅定麵容道：“和林驍閃婚是我提的，而且我們當時也不是真結婚，而是我經紀人……”
她接過話茬，把後麵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韓海軍和劉麗芸人都傻了。
今天這坦白局，信息量實在太大，都給兩位領導整懵逼了。
尤其是韓海軍。
今天他來，本來是要找女婿說點事的。
結果自己要說的事連頭都還沒開，就已經被女婿、女兒的接連暴擊，炸了個外焦裡嫩、煙霧繚繞！
韓海軍：不是，這都什麼世道，還懂不懂尊重長輩啊！
屋子裡又陷入沉默。
希希卻在說完秘密後，長舒一口氣，渾身無比輕鬆。
她和林驍偷偷對了個眼神，小兩口擠眉弄眼，各自誇讚對方勇猛。
莫名有種早戀的高中生在課堂上眉來眼去的感覺。
林驍心情歡愉好似春天。
要不是看到二臉懵逼的嶽父嶽母，他真的要笑場了。
“罪過罪過，我太不是人了！”他心裡道。
片刻後。
劉麗芸疑惑開口：“所以，你們倆現在……是真的嗎？”
林驍連忙點頭：“真的，比珍珠還真！”
他恨不得當場親老婆兩口，來證明他們的情比金堅。
但迫於畫麵太刺激，所以放棄了，改成和希希十指緊扣。
“爸、媽，雖然我和希希的婚姻開始得很兒戲，但在相處過程中，我們的的確確都被對方吸引，產生了真感情。要不然，也不會有小初的誕生……我們再胡鬨，也不會拿生孩子的事開玩笑！”
林驍認真道。
這話，總算叫韓海軍和劉麗芸坐過山車一般的心，暫時回到了平地上。
兩口子一時無話。
林驍見狀，就知道嶽父嶽母已經相信並接受了真相，隻是一時情緒上還切換不過來。
他偷偷鬆了口氣。
“爸，您剛才說找我有話說……什麼事啊？”
與其繼續尷尬，不如爽快翻篇，林驍直接切換話題。
這一招的確奏效。
聽到女婿發問，韓海軍雖然情緒依舊陰寒，但還是道：“是這樣，針對你前天在新聞發布會上說的表現，省領導昨天找我談話了，了解了一些情況。今天我來，主要是向你傳達上級領導的意見的！”
這話一出，三人同時嚴肅端正起來。
坦白局的詭異氣氛一掃而空。
“您說！”
韓海軍卻一時無話，瞥了一眼旁邊的母女倆。
林驍看出他的顧慮，笑道：“我都是打定主意要辭職的人了，組織紀律於我而言，現在是可有可無。所以，不管這談話內容是什麼，我老婆和我嶽母都可以聽，您直接說吧！”
韓海軍蹙眉，隨即也點了點頭。
“談的就是你辭職的事……你真決定了？”
韓海軍嚴肅問。
林驍料到是這個問題，麵帶笑容，有點欠揍。
“這話是您問的，還是組織問的？”
“有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
林驍笑道，“組織問，那就是辭職、辭定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要是您問……那就是可辭可不辭，有的商量，而且可商量的空間非常大！”
兩句話把屋子裡那一家三口徹底搞懵了。
希希算是最明白的，卻也一知半解，不知道自家老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這什麼意思？”劉麗芸問。
“嘿嘿！”
林驍笑而不語，又看向嶽父大人，意思是讓他先說。
韓海軍其實大概明白了。
前天的新聞發布會，他也全程看了，知道自家女婿當著全網的麵辭職又退圈，絕對有貓膩。
真要態度這麼決絕，何至於開新聞發布會？
直接向組織交個辭職報告，再在網上發個退圈聲明就可以了，多簡單的事，根本沒必要興師動眾。
可林驍不但開了發布會，還請了全國所有叫得上名號的媒體，開通了流量最多的抖音直播平台。
這架勢，哪是要退圈這麼簡單？
這分明是要決一死戰啊！
韓海軍早就看破，女婿有後招，隻是他不知道這後招是什麼罷了！
事實上，直到十分鐘之前，他都還想不明白林驍到底要乾什麼。
可就在剛才的坦白局後。
韓海軍突然就豁然開朗了——這小子做了這麼多，怕是完全為了他們，也是為了贖罪吧！
“我問的，你照實說！”韓海軍嚴肅道。
“好！”
林驍答應，卻還是不肯直接交代，而是狡詐一笑，“不過爸，在我說實話之前……您先說說，上麵領導找您談話，有沒有透露一些彆的信息？”
翁婿倆對視三秒。
韓海軍臉上的嚴肅表情終究維持不住，猝不及防的笑了。
這一笑，把旁邊的母女倆都給笑懵了。
心想：他們倆是什麼時候和好的，我也沒走神啊，怎麼一點沒察覺到？
韓海軍臉色紅潤道：“確實有內容。雖然領導沒明說，但大概意思是，會重新調查我們家的事，如果情況屬實，會撤銷對劉麗芸同誌的處分。
“至於我，一個警告處分是少不了的，但是……不會免職了，可以繼續在宜州任現有職務！”
韓海軍語氣裡帶著壓不住的欣喜，說出最後這句話。
一石激起三層浪，屋子裡三個人的反應截然不同。
林驍雖有預料，但還是大石落地，鬆了口氣。
韓希希無比震驚，完全沒料到“免職”這種事會在老爸身上發生。
劉麗芸最為淡定。
當了這麼多年領導，她有著十分敏銳的政治嗅覺，對於韓海軍這幾個月來的反常行為始終保持警醒態度。
基於此，當韓海軍提出離婚後，她才沒有絲毫阻攔。
當然，這種“他提離婚肯定另有隱情”的心理，也是她自我安慰的一劑良藥。
畢竟有這樣一個念頭在。
劉麗芸就可以徹底擺脫“中年棄婦”的身份認知，連同前夫是因為“沒兒子”才提離婚的打臉理由，也一並輕鬆揭過。
畢竟他“另有隱情”。
抱著這種心理期待和心理暗示，劉麗芸才能在結束一段二十五年的婚姻後，始終保持淡定、從容、理智。
家裡人都對劉主任的拿得起放得下，給予高度認可。
但連劉麗芸都不知道，自己這姿態還能拿多久。
畢竟孕婦懷孩子總有出生的一天，前夫“有隱情”也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萬一這“隱情”死活就是生不出來。
那就證明——這孕相是裝的，他其實根本沒隱情，就是因為台麵上的理由才要離婚。
劉麗芸知道自己要強，所以這打擊她承受不起。
好在。
現在事實果然如她預料，“隱情”早在老韓同誌腹中，今天是他臨盆的大喜日子……
嗯，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韓希希這時忍不住問：“爸，就因為你和我去了趟奢侈品店，被拍到並傳到網上，就要對你作免職處理？這……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們是花自己的錢買的包，這也算違反紀律嗎……”
希希又震驚、又自責。
畢竟當初去奢侈品店給老媽買禮物，是她一意孤行的提議。
老韓一開始怕影響不好，並不想去。
最後架不住她勸說才去的。
如果老爸真的因為這件事被免職。
那希希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更原諒不了自己。
之於此，她才能暫時放下老爸“因為自己生了個女兒而拋妻棄女”的怨恨，三個月來第一次和他說話。
韓海軍回味著女兒剛才叫的那句“爸”，不禁露出了姨母笑。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見女兒自責又關心，韓海軍難得亂了陣腳，忙不連迭道，“我被免職，是因為其他事情，而且半年前就已經在接受調查了……當然，我本人肯定是沒有違法亂紀那些事的，被調查是因為一些工作上的過失。
“具體我就不多說了。一個月前，組織就作出了處理結果，隻是免職，沒有進一步更嚴重的處理，保留虛職然後調回寧海。一切塵埃落定，隻是還沒正式發免職公文。
“本來公文很快會下來的。隻是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家的事被翻出來曝上了網絡，引來這麼大範圍的關注。
“組織就暫停了免職和調動手續，直到前天，你們小兩口的新聞發布會結束後，上麵領導才把我叫去重新談話，說了新的處理結果……”
這番話說出來，三人同時鬆了口氣，情緒卻完全不同。
“我說完了，該你了！”
韓海軍看向女婿，目光飽含質疑、感激、欣賞、期待、警惕、興奮、慶幸、擔憂八種情緒，熬成了一鍋濃濃的八寶粥。
林驍點了點頭，心情徹底從容。
他不再藏著掖著，直接道：“爸都說完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當然沒打算辭職，也沒打算退出音樂圈……或者說，我辭不辭職、退不退圈都無所謂，都可以接受。
“之所以在新聞發布會上這麼說，還又唱又跳、又哭又演的，就是想跟組織談判嘛。我的級彆太低，見不到大領導，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讓領導們看到我的能力，希望通過自己的拙作，讓組織重新考慮對爸和媽的處理。
“畢竟，這一切的開頭是因為我，爸、媽在工作上有過失也是因為我，這些事被曝光上網還是因為我……”
然後就把鐘嘉雯這個瘋女人是始作俑者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對麵三人又是一波震驚。
今天這坦白局搞的，事實真相一波接一波，大家都麻了。
以至於又蹦出個鐘嘉雯，三口人卻完全激動不起來。
隻能算是微激！
林驍繼續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看著兩位被我牽連，落得全網公開處刑的下場。更何況，你們還是希希的父母，是我的家人，就算這堵南牆再硬我也得碰碰試試……”
一番話說完，韓海軍和劉麗芸的臉色已然柔和了下來。
“所以，你才想到用半首歌帶動整個南州文旅產業發展這樣一個條件，讓上級領導重新考慮對我和你爸的處理？”劉麗芸問。
“呃，對！”
林驍設局的時候挺有膽魄，甚至心裡絲毫不懼。
但現在當著嶽父嶽母的麵說出自己的心理動機，反倒覺得難為情，撓了撓頭。
“但我沒想到，上麵會撤銷爸的免職決定……這還真是個意外收獲！”
“因為你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了！”
韓海軍直接道，“你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南州省的文旅事業有了希望，有了在各省文旅大戰中脫穎而出的可能……相比於這份成績，我這個小小市長的任免，反倒顯得無足輕重了！”
“那也得你經得起查，品行作風都沒有問題！”劉麗芸補充一句。
“是的！”
林驍也附和，卻又歎了口氣道，“不過話說回來，想要用一首歌帶動全省文旅產業發展，談何容易。《千山萬水》這首歌即便能火，產生了帶動作用也就一陣子，很快就會被拋到腦後。
“要想真正讓南州的文旅事業突出重圍、越來越好，除非我每年來一首《千山萬水》，否則根本不管用。而我會寫歌，其他省份看到後也能找人寫歌，我可寫不過整個樂壇的前輩和大拿……所以以後的路，很不好走！”
林驍說著，苦笑連連地歎氣。
“可是老公，上麵也沒要求你一直服務南州省的文旅產業啊！”
韓希希疑惑道，“你拿出《千山萬水》的全曲，組織上撤銷對我媽的處理結果，撤銷對我爸的免職決定，這不就扯平了嗎？憑什麼要求你一直寫歌呢？”
希希問得認真。
可三人聽到後卻都沒說話，笑得十分疲憊。
他們心裡都有數，一首《千山萬水》，換劉麗芸和韓海軍處理，這是公道的。
但組織開出的條件卻遠不止於此。
不僅免了韓海軍的處分，還把與這次熱搜無關的免職處分，也一概撤銷了。
這就算是加碼了。
這場賭局是林驍提出來的，條件也是他先開的，聲勢鬨得沸沸揚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是請君入甕。
他這一局打得十分高明。
但有人比他更高明，不僅答應了他的價碼，甚至還給了遠超這價碼的“天價”。
林驍還不得不收。
這就相當於，本來可以一錘子買賣的事，因為買家提前支付了大筆貨款，他這個賣家不得不擴大產能、重新簽訂合同。
兩天前，林驍是請君入甕的人。
而現在，他已經身在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