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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並沒有被破壞,或者說此時的舞台已經壓根就不再是原本的那一個。
這是……!
“音樂!”哈弗恩伸手抓住燈光架,身後鑽出的大肉蟲盤踞其上,二者目光一同死死盯著台下的“多莉絲”。
是她做了什麼!?
“這是她的超靈感!果然就和我們所猜測的那樣,多莉絲就是音樂層麵的超靈感者!”大肉蟲上的人臉咬牙切齒。
它原本的準備就是為了多莉絲而來,哪怕不能占據身體,單純殺死超靈感者它也不是不能接受。
主要是在多莉絲的身上,食蟲能感受到一種“腐爛”般的氣息。
一個得到了精心培養卻沒能修成正果的腐爛軀殼,食蟲對這種氣息有著極高的敏銳,而多莉絲身上的這種意味,哪怕是隔著屏幕食蟲都能嗅到。
如果它的感覺沒有錯,那麼多莉絲也會是它所絕配的入替容器。
可是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種腐爛的意味已經蕩然無存,仿佛得到了某種填補,就連那稍有遜色的靈感都好像已經臻於完美。
明明剛剛在台下也算是看完了修道院樂隊演出全程,在這之前的多莉絲都遠沒有這般突出。
在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內,多莉絲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鋼琴聲和鼓點隨後鋪開,傑梅洛抬起頭握緊話筒一展歌喉。
與旋律完全相襯的歌聲瞬間將所有人拉入意境中。
食蟲依然是看不下去了,事情的發展不對,哈弗恩一手鉛筆憑空作畫,幾條速度線掠過身軀,他帶著大肉蟲迅速向著下方的傑梅洛衝去。
誰知下一刻,它已然被線譜貫穿。
肉蟲在半空就被打得粉碎,哈弗恩更是狼狽地落在地上,又掙紮著爬起。
他立刻抬起手,畫出了富有衝擊性的爆裂對話框,當場掀起最直接的音爆!
轟隆——
隻有哈弗恩自己聽到了這聲爆破,被震得耳膜生疼,卻發現全場無一人有在關注自己。他就是個跳梁小醜……不,比那還要不如。
比起同樣被加入到之前表演中,還占取了相當比重的那些“伴舞”們,哈弗恩注意到自己是完全被這首歌曲排斥在外的。
頂尖的伴奏結合大都最強的歌喉,超靈感級的作曲,與傑梅洛燃儘一切的續寫和填詞。
所有看著這個現場的人都將銘記這一刻,大都將銘記這一刻。
靈感是橋梁,但無奈,有的人即使有橋也是不願意跨越的。
而這樣的人,自然無法成為這場演出的一部分。
哈弗恩手腳冰冷,牙齒咬破了嘴唇,感受著口腔中擴散開的血腥味。
以漫畫形式作為手段的超靈感,必須要有人看到才能發揮作用。他自己當然也是人,如果在正常情況下無所謂,但現在他麵對的是兩個超靈感,與一個本質頂尖的天才的鎮壓。
影響力切切實實地被削減至最低,無能為力!
“多莉絲”灰白的目光輕輕瞥了一眼站在舞台一角卻無人在意的哈弗恩。
從一開始,多莉絲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因為解析了那首曲子所以隻要食蟲出現在視野中她立刻就能發現。
食蟲的蹤跡根本無所遁形,但是多莉絲卻製止了鄭反想要直接下場把食蟲拖上場打一頓的想法。
在演唱會前夜,得到傑梅洛送來的歌曲完成品,以及樂器譜子之後,多莉絲就感覺已經沒必要了。
事實上,對於這次的伴奏,修道院樂隊和傑梅洛沒有進行過一次合練。
要是這件事被白都唱片那邊知道怕是要抓狂的,但是無所謂。
以這首《信》的質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食蟲會自尋死路的。
食蟲此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剛剛受到重創,它勉強緩了過來,已經對“多莉絲”感受到畏懼。
音樂的殿堂禁止暴力,它剛剛的暴力舉動導致自己被瞬間撕碎。
要不是以它的根本還是哈弗恩,現在已經死了。
在這個黑金殿堂裡,除非超規格的暴力,不然是無法對抗超靈感的,想要對抗,那便拿出自己的精氣神,拿出能與這場展現給觀眾的音樂盛宴相稱的靈感,來奪取注意!
隻有這樣才有站在這裡的資格!
“不妙,哈弗恩,我們先撤……他們沒把我們放咱眼裡,現在撤還有機會!”蟲子的本能之一便是在畏懼時鑽縫,食蟲犯了同樣的毛病。
“不……”
“你說什麼!?”食蟲震驚了。
“我不走。”哈弗嗯死死盯著多莉絲,捏緊自己手中的鉛筆。
“你瘋了!?連我都被輕易地撕成粉碎,你還能做什麼?這裡是靈感的殿堂,就憑你現在這點半吊子……”
“我不能逃了啊!”哈弗恩大聲喊道,眼眶濕潤,卻義無反顧地抬筆。
食蟲能理解,食蟲不能理解,和哈弗恩入替同步的部分在把那份強烈的情緒源源不斷地傳過來,食蟲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食蟲依舊認為不可理喻。
這就是不完全同步奪取掉哈弗恩意識,二者像人格分裂一樣過家家的壞處了。
“哈弗恩,你這……”食蟲的聲音忽然被壓下了下去。
哈弗恩已經忘我地開始在這舞台上落筆,鉛筆在地板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理所當然被旋律徹底壓過。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我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裡?我是為了什麼還死死抓著這支筆不放!?沒有人看的漫畫什麼都不是,我不能被無視啊,我不能當著全大都的麵被無視啊!”
哈弗恩隻會畫,但不會畫漫畫,現在的他更是連正經的畫作都畫不出來。
對於這樣的他而言,雙雙霸占舞台的“多莉絲”和傑梅洛都太過耀眼。
明明自暴自棄又拚命地想要拖彆人下水,本以為自己早已腐爛的哈弗恩卻在意識到這個舞台的本質之後,深深地畏懼了。
他不想要這樣。
他不要被彆人的靈感吞噬。
死去的繭,似乎在最後一刻突然聳動了一下。
這永遠不會是屬於他的舞台,倒不如說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但是連那些伴舞都不如的狀態,讓哈弗恩猶如走馬燈一般再度回顧了一遍自己那一事無成的一生。
他落筆所創作的漫畫事物,在他的歇斯底裡下站了起來。
有人,有動物,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造物,它們沒有第一時間選擇衝上前,反而是簇擁在哈弗恩身邊。
哈弗恩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放棄了啊……
到頭來,最後站在他身邊的不是什麼“夢想的蟲子”,而是他為了追逐夢想所創作的一切——
太遲了。
短暫的溫存,他的所有創作向著“多莉絲”發起了最後的衝刺。
不可能贏的,哪怕他是完全體都不會是眼前這個“多莉絲”的對手,更何況現在這個被蛀空的殘渣。
但他的鉛筆沒有停下,漫畫的線條快速勾勒給予自己的創作以支持。
多莉絲舞步輕移,琴弓與手指在小提琴的弦上跳舞。
不隻是她自己,陶智、摩拉、高嵩,三者沉浸式的演奏,以及傑梅洛的歌聲,在此時全部都是她能夠調取的力量。
無須刻意地去對抗,因為這些東西終究無法稱之為對手。
太過脆弱。
雖然不知道哈弗恩在剛剛受到了什麼樣的刺激,居然突然爆發出絕強生機,靈感都仿佛死灰複燃了一般。
然而,螳臂當車。
所有漫畫的線條全被音符穿透,哈弗恩的精神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如果一直呆立著或許能免於這種下場,但他選擇了反抗。
勇氣可嘉。
鼻中流出鮮血。
還不能,他還要畫……繼續畫下去……無藥可救也好……一事無成也罷……他要……
哢擦。
鉛筆斷了。
“撲通”一聲,哈弗恩倒在了舞台之上。
他總算是沒有放棄自己的所有,但是在這裡,還是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