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戴春風才回了局本部,他剛到辦公室,毛齊五馬上敲門進來:
“局座,怎麼說?”
戴春風淡定地笑了笑:“老頭子讓陳土木全權負責竊密案和爆炸案,我暫時退居二線。”
“這”毛齊五不明白戴春風表情的意思,問:
“那咱們的人都撤了?”
戴春風搖搖頭:“不,我們一起配合協助陳部長查案,所有人都繼續留下來。”
毛齊五更不明所以,這也太出乎意外了,他想了想,支吾道:“萬一萬一這案子,被陳部長破了,那雨農兄你”
“嘿!”戴春風譏諷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說我們一起協助陳部長查案,可沒說協助陳部長破案!”
毛齊五恍然大悟,連忙問:“那,雨農兄,我們該怎麼辦呢?”
“還是按照我之前交代楊榮和何誌遠的,有什麼線索先告訴我,咱們內部要保密。當然了,如果陳土木問起,那就告訴他,如果他沒問,就不用多說了。下午他要在軍政部召開動員會,你也去參加一下。”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對了,通知鄭明遠一聲,讓他也去。就這樣,具體該怎麼做,待會兒我們再商量,你先將楊榮和何誌遠叫來,看看調查的怎麼樣了。”
“明白,我現在就去通知。”毛齊五明白,鄭明遠再怎麼說都是軍統局名義上的三號人物,該亮相的時候要拉出來溜溜,這樣,彆人再也不能說軍統被戴春風一手遮天了。
“嗯。”
過了幾分鐘,楊榮和何誌遠推門而入,戴春風示意關上門,讓兩人坐下,問:
“二位,一共找到哪些線索?”
楊、何二人對視一眼,楊榮率先開口:“啟稟局座,經過縝密排查,目前發現三人有重大嫌疑。”
聽到這裡,戴春風眉頭一緊:“三個人?”
“是,這三人都有嫌疑。一個是總統府司機班的司機,一個是門衛,估計都是汪逆埋下的雷,還有一個是總統府大院的清潔工。”
“人控製住了嗎?”
楊榮頓了頓,說:“司機和門衛都死在家中,清潔工消失了。”
幾人一臉震驚,完成任務後,連自己的同夥都不放過,手段太凶狠了。
“他們的家人呢?”
“我們才了解到,司機和門外早在幾天前就將他們的家人送去了昆明,至於那位清潔工是個老寡婦。”
戴春風蹙緊了眉頭:“還能往下跟嗎?”
“現在,現在隻能全城通緝這個老寡婦。”楊榮想了想說。
戴春風冷哼一聲,不置可否,目光看向何誌遠:“你這邊呢?”
何誌遠:“根據現場爆炸殘留物的分析,我們得出結論,這明顯是一起裡應外合內外勾結的犯罪,通過勘察分析,我們已經基本掌握嫌疑人的心理畫像,正在緊鑼密鼓排查,目前已抓了十幾個有嫌疑的。”
“心理畫像?”
“是,也稱之為犯罪解剖,就是一種通過分析犯罪現場、受害者特征以及其他相關證據來推斷犯罪心理和行為特征的技術,西方和日本人對此早有研究。”
毛齊五和楊榮聽得眼睛直發亮,戴春風也來了興趣:“何處長,能詳細說說嗎?”
何誌遠抿了抿嘴,憋了半天,說道:“沒了,我也是聽張義說的,班門弄斧而已。”
楊榮差點笑出來,原來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還好意思賣弄,揶揄道:“有了這項技術,老何你應該收獲很大吧?”
何誌遠眼神一滯,有個屁的收獲,抓了十幾個人,不是一聽軍統的就嚇得“屁滾尿流”,就是有不在場證明,不過這些自然不能說,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敢說大有收獲,不過經過我們對看守家屬的仔細盤問,倒也不是沒有收獲。”
“嗯?”
“我們發現有一名叫張立秋的看守消失了,他老婆交待當晚他是在接到一個電話後出門的,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他接電話的時間在案發前半個小時,我們懷疑他有重大嫌疑,於是搜查了他的家。
結果發現,此人家裡不但裝了電話,衣櫃裡不是毛料西裝就是皮革大衣,連睡衣都是絲綢的,老婆穿的也是定製旗袍,除了搜出三萬元的現金外,還從他家灶台下搜出十根小黃魚,這顯然和他的收入不符。後來在我們的逼問下,他老婆終於承認,張立秋和一名叫李愛國的看守長期監守自盜醫院倉庫的藥品到黑市倒賣。另外”
“還交待了什麼?”
何誌遠頓了頓說:“據張立秋老婆顧氏回憶,有次張立秋喝醉,曾提起一個叫軍師的人,我們懷疑此人才是整件事的幕後黑手,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間諜。”
“軍師?”
“對,可惜顧氏隻知道這麼個代號,除此之外一無所知。”何誌遠懊喪地說。
一聽這話,楊榮嗬嗬笑了,說半天還不是一無所獲。
何誌遠笑笑,瞟了他一眼:“我們已暗中發出通緝令,隻要找到這個張立秋,一切就清楚了。”
“萬一他也被滅口了呢?”楊榮挖苦了句。
卻不料何誌遠鄭重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但人死了,總有屍體吧?對手出手的次數越多,就會留下越多的線索,哪怕是蛛絲馬跡,我們也可以順著查下去。”
“萬一毀屍滅跡呢?”
“你”
“夠了!”見兩人還有心情抬杠,戴春風的表情冷了,氣得想拍桌子,他太清楚了,若真有個萬一,敵人來個毀屍滅跡,這案子真就沒辦法查了,他雖然不想讓陳土木破案,但軍統必須將這個案子破了。
他冷哼一聲,陰沉著臉沉默了一會,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張義人呢?”
毛齊五說:“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將他找回來,參加下午的會議。”
“我現在就去。”毛齊五應了一聲,剛起身,又猶豫著問,“局座,他現在是司法處長”
他的意思很明顯,張義現在是司法處長,不分管情報行動,根本不用參加下午的會議。
戴春風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們陳部長點名要他參加呢,嗬嗬。”
他雖然在笑,眼中卻全無笑意,語氣和目光裡,皆有意味深長且令人捉摸不定的東西。
毛齊五臉色一凝,暗自琢磨著,張義什麼時候和陳部長搭上關係了?
另一邊,見錢小三掏出手槍,李愛國渾身一顫,臉色慘白: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車夫唄,還能是什麼人?”錢小三撇撇嘴,“老子拉著你跑了那麼遠,出了一身臭汗,累死累活的,拿回我的血汗錢不應該嗎?我倒是好奇先生你是什麼人呢?”
“該!”李愛國表情難看,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錢小三的說辭,此刻心裡煩躁異常,絞儘腦汁想著應對之策,最好的辦法是將麵前的車夫殺死,即便不能,他也要脫身出去。
見他表情陰晴不定,錢小三冷笑一聲:“那還愣著乾什麼?掏錢啊!”
“哎哎哎,好。”李愛國一手握著剪刀,受傷的手哆嗦著向兜裡摸去,看似配合,餘光卻死死盯著錢小三,希冀對方露出破綻,哪怕是不經意間神經鬆懈一下。
“將剪刀丟了。”
李愛國沉默了,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雖然有剪刀,但對方手裡拿的是手槍,他可不敢賭對方的槍是燒火棍,一旦開槍,即便不死,也會驚動巡警,到時候他的身份必然暴露,而且對方的身份
想到這裡,李愛國目光裡有絲難過的神情閃過,直接將剪刀丟在腳下,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哆嗦著將兜裡的錢全部掏出來。
“好漢饒命,我家裡就我一個獨苗,我還沒有結婚,現在落在你手裡,我認了,隻要您能放我一馬,讓我做什麼都好說”
“我問你是什麼人,你還沒有回答呢。”
錢小三瞥見剪刀還在這廝腳下,知道這廝惺惺作態和自己演戲呢,他可不想馬失前蹄,冷笑一聲,喝道,“把剪刀扔遠點。”
見對方看穿了自己的小伎倆,李愛國臉色更難看,正躊躇間,就聽身後傳來微不可察的腳步聲,最先闖入他視線的是一道被陽光拉長的身影,接著腳步聲一頓,一把手槍指住了他的後腦,加上麵前的車夫喊出一句“處座”,李愛國隻覺得後背冒涼氣,一層細密的汗珠唰地一下覆蓋了他的額頭,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手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天空蔚藍,一群喜鵲掠過,叫聲悠長。
因為出了李愛國偷聽的事,林嘯沒有急著回醫院,而是打了一個電話後,輾轉來到了鬨市中的一處小院。
小院打理得很精致,銀杏下樹放著一把躺椅。北川靠在躺椅上,看著天空說:“山城能有這麼好的天氣,真是難得。”
林嘯低眉順眼地聽著,不知道如何接話。
北川看了他一眼,玩味一笑,才說:“穿得和報喜鳥一樣,帶來的全是壞消息,說吧,又怎麼了?”
林嘯連忙將李愛國偷聽兩人談話的事彙報了一遍,而北川聽了之後,竟然什麼都沒說,反而興致勃勃地泡起了茶。
“嘗嘗,日本的茶道彆具風味。”
“謝謝北川先生。”越是如此,林嘯越忐忑不安。
北川嗬嗬笑了笑,慢騰斯禮地喝著茶,直到茶水見底,他拿起一片茶葉放在嘴裡咀嚼著,才問道:
“他為什麼要偷聽呢?”
林嘯趕緊放下茶杯:“好奇?也可能是看我殺了張立秋,擔心將他也拋棄,估計,估計想搭上您的關係。”
“怕死?”
“是。”
“你把他殺了?”
“沒有,做炸彈還用得著他。當然,如果有必要,我夜裡就去找他。”
“他看見我了?”
“沒有。我在他當時站的地方試過,那個視角不可能看到您。”
“哦,不管怎麼樣,那處安全屋不能再用了。”
“好。今晚我就將他轉移,將裡麵的痕跡清除乾淨。”
“留意一下,如果有人對那裡感興趣或者街上出現陌生人,就說明你這個線人有彆的問題,這可不是怕死的事了。”
“明白。”
北川點點頭,將含在嘴裡的茶葉吐出,想了想,又問:“他會記住今天的教訓嗎?”
“我要是他,死也會記住。”
“太疼的話,就沒有辦法繼續乾活了吧?”
“您放心,我是醫生,我有分寸。”
“懂分寸就好。”北川又玩味一笑,看了林嘯幾眼,突然問:“圖紙搞到手了嗎?”
“隻搞到一處,是根據原主人家的仆人描述手繪的,我也不能保證準確性另外一處,我現在還想不出辦法。”
“要不惜一切代價搞到。”北川突然坐起身,用一種鼓勵的眼光看著他,“我知道強取是下策,但事到如今,我們隻有硬著頭皮上了。想想,隻要炸彈一響,中日戰局瞬時就會被改寫,嗬嗬,金陵的大人物們都會彈冠相慶,為我們祝賀的,你和我都將是大日本帝國的功臣,到時候彆說你的汪主席,就是天皇也會召見你的。”
“是,我儘力。”
“不是儘力,是竭儘全力。”北川糾正了一句。
“明白。”林嘯連忙應下,猶豫了一會,又小心問:
“可那兩處地方畢竟戒備森嚴,即便有圖紙,炸彈也送不進去,是不是”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北川打斷他,神秘一笑,“到時候自會有人將它送進去的。”
“是。”林嘯明白了,北川應該在早就在那裡安插了自己人,他雖然好奇,卻不能也不敢問,正思忖間,就見北川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林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林嘯不明所以:“您說。”
北川笑眯眯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他:“看看吧,多可愛的兒子,我都有點嫉妒你了。”
聽到他提到兒子,林嘯心裡一緊,忙接過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個三歲摸樣的男孩,兩人站在櫻花樹下,笑得很開心。
這無疑是赤果果的威脅,林嘯連忙說:“北川君,放心吧,我一定全力以赴。”
“很好,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北川笑了笑,又說:“林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