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嘩然。
“這萬萬不可啊!”杜輔臣頓時麵色大變,“陛下乃萬金之軀,豈能以身犯險?!”
霍韜也勸了一句:“陛下當三思而行,一國之君怎可親赴邊地?”
朱純怒發衝冠,須發皆張:“豈有此理!蠻夷小兒,安敢如此狂妄!”
殿內群臣紛紛附議,一時之間,反對之聲如潮水般湧來。
陛下已經數年沒出過京城了,這一點眾臣都很滿意。
對於大臣而言,最怕皇帝沒事往外麵跑,折騰又鋪張浪費。
有六次巡視江南,耗費民力、財力無數,還沾沾自喜的。
有龍舟巡遊,三下江都,最後來一句‘好頭顱,誰當斫之?’的。
最逆天的還有本想報個土木堡旅遊團,結果遊著遊著就出國遊學去了的。
說白了,天子巡遊,不說百分之百的副作用,百分之八十也是有的。
天子出行,排場都有講究,更彆提入駐行宮,隨行兵馬調度。
在外麵的每一天,那都是一大筆銀子流出。
而且除非微服私訪,否則到了地方也什麼都看不見,當地官吏早早就做了準備。
如今大慶欣欣向榮,隻要皇帝穩坐皇宮,再讓國家發展了年,必然又是一個青史有名的盛世。
何必冒著風險,去那關外不毛之地呢?
更何況,如今奉王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萬一
雖說這個‘萬一’幾率極小,但它就像一根刺,紮在每個人的心裡。
奉王驍勇善戰,屢立奇功,如今又平定契丹,威望如日中天。
若是他心懷不軌,這北疆之行,無疑是將皇帝置於險地。
慶帝端坐龍椅之上,麵色平靜,聽著群臣的諫言,眼中卻是越來越亮。
下方的霍韜瞄了一眼,頓時默默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這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再多人勸也沒有用。
果然,慶帝緩緩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朕意已決,親赴上京。”慶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關外蠻族已平,有百戰百勝的奉軍在那裡,此行不會有危險。”
“而且,朕也想親眼看看,奉王在不到兩年的時間,把關外之地發展成了什麼樣子。”
“陛下不可!”台下一人走出,卻是秦會之,“自古以來,就沒有天子動身去藩國的先例,遑論陛下還要去那剛剛交過戰的上京。”
“而且,奉王手握重兵,又一向與燕王交好,陛下不可不防!”
此言一出,眾臣齊齊向秦會之看去。
連帶著慶帝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大家知道秦會之和李徹有仇,卻未想到他膽子竟然這麼大。
這話說的,幾乎是直接說李徹有反心了。
而秦會之這廝卻是一臉正色,仿佛真的是錚錚鐵骨的忠心之臣,在一心為陛下安全著想似的。
當然,秦會之也知道,奉王絕不會造反,因為造反對他來說半點好處沒有。
但這是一個給李徹添堵,又能給慶帝表忠心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見秦會之如此,慶帝倒是不好當眾發作,隻得不輕不重地訓斥:“休要胡說!徹兒、霖兒乃朕之子,朕信他們。”
“臣口無遮攔,陛下恕罪。”秦會之連忙認錯,“然而,便是奉王、燕王忠孝,陛下安全無虞。可如今太子殿下臥病,陛下又要離開帝都,朝中大事又當如何處理?朝堂不可一日無君啊!”
慶帝想了想,看向黃瑾:“諸皇子之中,可有尚未離京的?”
黃瑾連忙回道:“前幾日靜妃病重,晉王一直在榻前伺候,故而耽誤了時間,尚未離京。”
“好,那便讓晉王監國。”慶帝看向眾人,“晉王有文治之才能,又有諸卿輔佐,朕無憂。”
群臣麵麵相覷,心中擔憂更甚。
然而,君心已決,他們縱有千般不願,也隻能稽首領旨。
慶帝的目光望向北方,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重重關山。
他相信自己的兒子,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樣。
奉國的實力膨脹過快,自己必須要想辦法打壓,這是皇帝的職責。
但打壓歸打壓,慶帝相信李徹和李霖,他們絕不會做出大逆不道的行徑。
這不僅是父子之情,更是君臣之義。
北疆的戰火已經燃燒了幾百上千年,如今有為中原帶來真正和平的機會,他自是當仁不讓。
。。。。。。
當日,奉王滅了契丹的消息傳出,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大赦天下,與民同慶是少不了的,但年前已經大赦過一次了,天牢詔獄中幾乎都是空的。
百姓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街頭巷尾,鑼鼓喧天,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駐守帝都的軍隊收到消息,士卒們也頓覺豪氣衝天,對李徹的崇拜更甚。
隱藏在人群中的守夜人見此一幕,心中的自豪感都要溢出來了,卻也隻能裝作震驚的模樣。
百姓和士兵在為奉王慶賀,世家之人卻是沉默了。
李徹越是功勳卓著,世家越是感覺到憤怒和無力,他們清楚,如今將李徹拉下馬變得更加困難了。
天策上將軍,位高三公諸王,何等的恩寵。
再加上如今太子病重,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世家們想都不敢想,若真讓這位武德充沛,卻對世家敵意頗深的奉王登上了皇位,世家會遭遇何等大災!
宮中,慶帝設宴款待百官。
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共同舉杯,慶祝這場大勝。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
然而百官還沒高興多久,自家陛下就告訴了他們什麼叫樂極生悲
酒過三巡,慶帝起身宣布了自己即將北巡,讓晉王監國的決定。
百官齊齊噤聲,皆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慶帝。
不是,我們沒聽錯吧?陛下要親自去關外?!
難不成今日喝的不是黃酒,而是奉國進貢的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