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小暮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銘牌,銘牌上寫著47號的數字。源稚女在利用夢境將剛才那名女護士引入太平間的監控死角之後,就讓櫻井小暮和對方對調了衣服。
現在櫻井小暮鼓鼓囊囊的胸襟前掛著女護士代號的銘牌,大概在這間地下醫院工作的人彼此之間也並不怎麼熟悉,看到銘牌就把她認作是剛才那名女護士了。
“你究竟在做什麼?兩分鐘之前你就該把人帶回來了!”
女醫生端著檔案本,掃了一眼櫻井小暮胸前的銘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麵前的護士胸部好像比之前要大了一點。
櫻井小暮回憶著剛才在電梯裡那名女護士說話時的聲音。她居然僅憑剛才的一個照麵,就馬上模仿出了近似於那名女護士的聲線。
“不好意思,今天用電梯的人比較多。”櫻井小暮低頭。
醫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排排列整齊的停屍車:“行了行了,把人放那裡就可以走了。”
櫻井小暮愣了一下,遲滯片刻之後就試探性的問道:“……不用送到下麵去嗎?”
“你在說什麼?那不是我們的工作!會有專門的人把他們送到下麵去的。”
醫生暴躁的話語讓櫻井小暮渾身繃緊了一些,意識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看起來那邊緊緊挨挨停放著的幾十台停屍車,似乎都是像剛才那樣被拉去動手術或者拉去做了人體實驗之類的孩子。
而另外一件事情是現在源稚女躺在她麵前的停屍車上。如果把停屍車推在那兒之後她就得離開的話,這意味著接下來她和源稚女就需要分頭行動了。
源稚女最後大概會跟著其他車上的人一起被送進更下一層的地下醫院,而她要麼隻能停留在外麵乾等著源稚女的消息,要麼就要另尋其他辦法進入地下二層。
動手是不明智的選擇,他們現在處在完全的監控範圍區內,無論是她還是源稚女都能夠輕而易舉的解決掉眼前的醫生。但是監控器後麵的人肯定會立刻就注意到這邊的異常,讓整棟醫院都進入戒嚴狀態。
雖然以她或者源稚女的身手,想要從這裡順利退身並不成問題,但是也意味著他們會完全錯失這一次接近地下醫院的機會。
沒有時間讓她再思考了,現在櫻井小暮的反應顯然已經引起了對方的些許懷疑,得趕快做出抉擇來。
這個時候櫻井小暮突然看見停屍車上的源稚女動了一下——這個動作極其輕微,動作幅度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此醫生也沒有注意到停屍車上突然的詐屍現象。但是櫻井小暮卻已經明白了源稚女的指示。
照計劃行事。
櫻井小暮立刻小聲對著醫生回答了一聲“好的”,將停屍車推到了遠處的列隊裡之後,便裝作鎮定的原路返回離去。
源稚女仰麵朝天躺在停屍車上,保持著幾乎一動不動的姿勢,連呼吸都輕靈的毫無起伏可言。他本來就是絕世的名伶,做到這種程度對他來說並不算困難。
唯獨讓他感到有些不安的,就是蓋在臉上的白布讓他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如何。隻能聽見在幽冷的停屍房冷風中,櫻井小暮的腳步聲正在逐漸走遠。
太平間裡寂冷了幾分鐘,幾分鐘後,源稚女聽見了不遠處有安全門氣壓閥泄開的聲音,然後空曠的室內有腳步聲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聽上去有些倉促,帶著一些焦慮,幾乎可以讓人聯想到來人的心理狀況。
沒過多久源稚女就感覺到停屍車被人推著前行,這種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被人推往未知的感覺,讓源稚女不由得想起日本鹿取的民間傳說。在鹿取,傳說中人死了之後就會像這樣,人隻能躺在三途川河的小船上,被河水推著前進,一直推到往生之所。
人說話的聲音從他正上方傳來。
“這應該是今天最後一批了吧?”有人開口問,聲音壓得很低,就像是怕有人聽見他們在閒聊一般。
“嗯,最後一批了。”
回答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最近送去實驗室的人不多。畢竟前幾天才出了事,讓那隻失控的43號小白鼠跑出去了。今天總部大廈聽說又被人給入侵了,醫院裡不少人手都被調配過去了。”
前幾天出了事?
源稚女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關鍵信息。
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話說回來,聽說那個跑出去的家夥最後是在新宿站跳軌了?”
“你說這個啊?有人說不是跳軌,那隻小白鼠的老家好像在奈良,人都已經變成死侍了,好像還想著從最近的新宿站搭電車轉車回奈良,被我們的人追上之後就想跳上最近的電車逃跑,結果跳到了鐵軌上被車碾死了。”
說完,說話的人隨即發出幾聲“嗬嗬嗬”的冷笑。另一人也附和的發出“哈哈哈”的笑聲,好像談論的不是某個人的生死,而隻是在談論著昨天晚上看的某部搞笑的綜藝節目而已。
源稚女皺起了眉頭。他想起來在前幾天的tbs新聞上確實看見了新宿站發生跳軌事件的新聞。
日本是個高壓力的社會,跳軌這種事情幾乎是屢見不鮮,但是前幾天的那一次跳軌事件好像鬨得特彆大,因為據說有人目擊到那人是被人追著跳下了車軌的,網絡上說是可能牽扯到了黑社會的紛爭,很可能是欠了黑幫的高利貸所以被人追債。
警方還特意在新聞節目上進行了辟謠,說跳軌事件並不存在網上說的與黑社會有所關聯。
這麼看來,前幾天的跳軌的人其實是從這間醫院逃出去的實驗品之一?源稚女心想。
也對,畢竟能夠請動警方來幫助辟謠的,大概也就隻有蛇岐八家了。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源稚女忽然感覺到車轉進某處停下了,耳邊聊天的聲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中止了。就在源稚女還在猜測自己是不是已經被送到了地下二層的時候,臉上的布忽然被掀開。一張帶著寬大口罩的臉映入他的視野。
四目相對的瞬間,對方明顯愣了一下:“你是誰?!”
沒有給對方伸手摸進口袋按下警報器的機會,源稚女眼眸中金色的流光閃滅,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把對方拖進了“言靈·夢貘”的夢境之中。
源稚女翻身而起。狹窄的房間裡隻有一張小床和一個被簾布簡單分開來的馬桶,四周是斑駁的灰白相間的水泥牆,整個房間裡隻有鐵門上的一扇小窗可以通風。
源稚女立刻就想到了櫻井小暮跟他說過的地下醫院的房間,十歲之後櫻井小暮就被櫻井家的人送到了這裡,在這裡度過地獄般的四年。看起來他的確是抵達了聖派樂國際醫院的地下層。剛才的人應該就是這間地下醫院的工作人員,他正在將送去做手術的人逐一送回各自的房間,結果卻遇上源稚女。
源稚女並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但是回想到剛才自己被推著迂回繞彎的路線,估算著醫院裡像這樣的房間絕對不在少數。
他們究竟在拿多少活人做人體煉金實驗?
被他拖入夢中的男人陷入了夢遊沉睡的狀態,“夢貘”的能力可以讓源稚女進入他的夢境之中,但是源稚女並沒有窺視這種人夢境的愛好。在這種地方工作的人,想來對方夢境裡的場景也是施虐的或者暴力的。
“夢貘”的言靈範圍不算大,一旦源稚女離開對方一段距離之後,對方就可能從噩夢中清醒。趁著男人還在噩夢之中的時候,源稚女雙手環住對方頸部。
輕微的“哢嚓”一聲,男人的腦袋立刻聳拉在了源稚女的懷裡,安詳合眸的模樣仿佛睡著了一般。
將男人的屍體在床上平放蓋上被褥躺好,源稚女換上了對方的衣服,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和他想象之中的差不多,整間地下醫院的格局相當壓抑。幽靜的走廊上輕微的腐爛氣息撲麵而來,房間門猶如墓碑一般在過道兩邊鱗次櫛比的排開,每間房間門上都有著編號,源稚女所在的這間房間就是43號。
牆壁上的白堊片片剝落,天花板上每隔幾十米才有一盞燈光照明。與其說這裡是一間地下醫院,倒不如說這裡更像是一座地下墳墓。沒什麼人,大概整間醫院的防守力量,因為源氏重工總部大樓遇襲的原因被調走了不少。
幾秒鐘的觀察之後,源稚女就收回了視線。走道的儘頭處有電子眼在監控,在這裡逗留太久很容易會引起懷疑。
雖然當時覺得進入地下醫院之後就能接觸到橘政宗的秘密,但是實際真的潛入進來之後,源稚女反而感覺自己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無頭的蒼蠅誤入了一所地下監獄,隻能夠依照著直覺選擇某條路繼續前進。
他是從左邊的路被送進來的,那麼這間地下醫院更深入的地方應該在右邊。按照華夏人的風水學,墓室裡越深入的地方也是陰氣越重的地方,一切鬼祟和不潔之物都會在地底聚集。
但是墓室內的主人也往往喜歡將自己的棺材和陪葬品藏在最深的地方。他們會把鬼祟和陰氣視作是天然的守墓人。
不過沒往前走多久,他就看見前方出現了一扇雙開門。
門後麵狹窄的小房間門消失了,迎麵而來的走廊通道寬敞乾淨又亮堂,潔白的地板潔白的牆,穹頂上的白熾燈晃的人還有點暈,這裡麵看上去像是真正的醫院了。從地下監獄到地下醫院居然僅僅隻有一門之隔。
源稚女覺得自己應該是來對了地方了,他的直覺向來都很不錯。
推門而入的時候,門口的幾名醫護人員都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他們就漠不關心的收回了視線,接著忙起自己的事情來。這種冷漠疏離的態度倒是讓源稚女免去了一些麻煩。畢竟扮演他人潛入最怕的就是可能會遇上他的熟人,一旦有個話癆拉著你聊天就什麼都暴露了。
他不動聲色的轉動著目光,牆壁上的一個標誌引起了他的注意,標誌上一條蛇環繞在銀灰色的十字架上,蛇的口中還銜著蘋果。和聖派樂國際醫院的lo不一樣。
“51號,小白鼠們都關進籠子裡了麼?”這時候有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源稚女的心臟一瞬間猛然跳起,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剛慶幸沒有熟人就突然有人跟他搭話了。
51號是他現在銘牌上的編號,在停屍車上時他是第47號小白鼠,現在他變成了這間地下醫院的第51號工作人員。叫住他的人則是33號。
源稚女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動,鎮定著回過頭,點了點頭,好在這裡的每個人都帶著醫生帽和厚重的口罩,隻要他能把問題應付過去就不會暴露。
“嗯,都關好了。”源稚女回答。
“門呢?確認鎖好了麼?”
“鎖好了。”
“謹慎一點做事總沒錯。”
對方隔著口罩說道:“不久前卡塞爾學院才派人空降日本,前幾天又溜出去一隻小白鼠,今天源氏重工的總部又遭遇了襲擊。上頭剛才才開完會,討論這段時間要不要停工,估計剛討論出結果……”
對方說著說著就不說話了,源稚女頓時警惕了起來,還以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過馬上他就發現對方一直在看著前方,眼神裡流露出緊張的態度。
“陳醫生……”對方低下頭,姿態恭謹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