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隻是順著酒德麻衣的話給她台階下,當然並沒有真的想過有下一次。然而這一句話,卻無形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可以預見的是這大概不會是最後一次。
至於下一次到底是什麼時候?
那就是個未知數了。也許很久很久才會來,也許就是明天。
兩人從天台邊緣上下來,往天台門的方向走去。剛才還親密的摟抱在一起接吻的兩個人,現在卻像是有點刻意在保持一定距離般並肩走著。
清亮的月光透過雲層照拂下來,落在了兩人間的空隙上,照映出了酒德麻衣紅暈還沒有消散的側臉,也照見了路明非情不自禁往旁邊看的眼神。
嘴唇……原來還能這麼粉的麼?
這大概還是他第一次盯著一個女孩子的嘴唇看。
路明非心念一動。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這種若即若離、心照不宣的距離感,反而更加為當前平添了一種模糊曖昧的氛圍。
讓人有些不舍得那麼早離開了,隻想此時此刻,再多待一會兒……
……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路明非送女朋友們去了成田機場。今天仕蘭中學的修學旅行終於正式宣告結束了,去往機場的電車上,每個學生手裡的行李箱和背後的書包都塞得滿滿當當的。
一行人裡比較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坐在最後一排的柳淼淼、蘇曉檣和陳雯雯三個人了。三個女孩裡隨便哪一個人走在路上,絕對都是會被經紀公司的星探搭訕的存在,何況三個人還是同時坐在一起。
但凡是路過的旅客,都會忍不住側目多看兩眼。
然後就會注意到,她們的右手無名指上都帶著的閃著亮光的飾品。
“哇,淼淼,你的戒指好漂亮啊。來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你帶過,是在這邊買的麼?”
電車上,隔著一個過道,坐在柳淼淼右手邊的鄧卓尹說道。因為雙方父母是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的緣故,所以她和柳淼淼的關係一向不錯,班上除了蘇曉檣和陳雯雯之外,大概就隻有她和柳淼淼的關係最好了。
聞言,柳淼淼下意識地伸出手指看了看:“嗯,昨天在銀座買的。”
準確的說,其實是路明非昨天非拉著她們在銀座的奢侈品專櫃買的。
“喔……”
鄧卓尹點了點頭,剛想問怎麼突發奇想想要買戒指了,然後就突然間愣了一下,眼尖的認出來了柳淼淼所佩戴的戒指款式。
等會兒,那是catier的ballere係列鑽戒?
那,那好像是訂婚戒指吧?
還有淼淼戴戒指的手指——右手的無名指!
畢竟是女孩子,她當然知道右手無名指戴戒指是什麼意思……那可是訂婚的意思!
鄧卓尹心臟怦然跳了一下,神經繃緊的猶如狗仔隊隊長嗅到了當紅女明星八卦的感覺。她再次朝柳淼淼那邊瞄了一眼,以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柳淼淼是不是真的把戒指戴在了右手無名指上。
隻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看到了令她更加震驚的一幕……
等一下,為什麼雯雯和檣檣右手無名指上也帶著戒指!
好像也是catier的ballere係列的?隻有顏色和切割工藝不一樣……雯雯的是鉑金,檣檣的是玫瑰金的,淼淼的是鋪鑲鑽石款。
鄧卓尹感覺腦袋頓時有些嗡嗡的,在風中淩亂了。
她無由來的想起來很多事情,想起來了剛進仕蘭中學的時候就聽說過的路明非和柳淼淼訂婚的傳言;想起來仕蘭中學論壇上連載的那些;以及想起來每一天都會和路明非一起吃飯,一起回家,甚至於放假都會一起出門玩的仕蘭中學三小隻。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
路明非當然不知道,已經有人站在了吃瓜陣線的最前沿了。
而之所以會買戒指,當然是源自於那一天路明非對陳雯雯的承諾了。答應了她以後要辦一個集體婚禮什麼的。
而這枚戒指,就相當於是不那麼正式的訂婚戒指。
價格自然也不算便宜,陳雯雯看到價格標簽的時候還直搖頭。但是路明非二話不說的,就抓起來女朋友們的手,逐一把戒指套在了她們的右手無名指上了。
當時路明非還嬉皮笑臉的:“戴上了戒指可就是老路家的人了。”
陳雯雯嘴唇嚅動了一下,低著頭沒反駁。畢竟在病房的交心之後,她其實已經在心裡把自己徹底托付給路明非了。
倒是柳淼淼聞言,忍不住輕啐一聲:“什麼老路家的人啊,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
蘇曉檣在旁邊笑嘻嘻的開口:“明非聽到沒有,淼淼說八字還沒有一撇,意思是隻有戒指不夠,要你把撇也補上,再辦個訂婚儀式就答應你了。”
柳淼淼臉一紅,急了:“什麼呀……!檣檣你怎麼總是幫著那家夥欺負我!路明非同學,請你把戒指拿走吧,我不要了。”
說是這麼說,但是她也沒有把戒指取下來的意思。
坐在車廂最尾部,帶著鴨舌帽擋住臉的路明非看向自己前排不遠處座位上的幾人。
畢竟路明非名義上還是在做交換生當中,自然不太方便在同學麵前露臉,於是買了一張稍微遠一點的車票,默默地守候著柳淼淼她們。
列車在日本鄉間的田野上飛馳,鐵路兩旁是漫山的櫻花。已經是最後的櫻花季了,窗外櫻花紛墜,仿佛是送彆春天的最後一場雨。
路明非收回視線,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夏彌。夏彌右手無名指上也帶著一枚同款的戒指。
“師兄你在看什麼?”像是注意到了路明非的目光,夏彌抬起眼睛問道。
“怎麼,我老婆我不能看麼?”路明非低頭,突然就在夏彌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然後笑嘻嘻的說道。
饒是夏彌,都被路明非這一突然襲擊搞得有點臉紅,害羞的抿了抿嘴唇。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師兄今天好像特彆喜歡親嘴似的。今早臨行前抱著柳淼淼蘇曉檣陳雯雯她們三個人輪流親了半天……現在又親她。
而路明非則是雙手枕在腦袋後麵,想著彆的事情。
右手象征著訂婚……再下一次買戒指的時候,應該就是給左手無名指戴上了,那就該結婚咯。
……
隨著航班起飛,對於仕蘭中學的學生來說,他們的修學旅行就要在此告一段落了。
但是對於路明非來說,他還有最後的收尾工作要留在東京。
和路明非一樣,覺得最近的東京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的,還有源稚生。
內部“神道”的電梯在對應的樓層停靠,走出電梯的時候,他看見了已經久等在門前的其餘五名家主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鞠躬點頭。
六名家主都已經到齊,犬山家家主率先一步走近那扇和式木門前,伸出布滿老繭的指節輕輕叩門。
“請進。”門裡麵的聲音說道,聽上去有些衰老和疲憊。
眾人推門而入,四壁的裝飾很素,隻零零散散的掛著幾幅從華夏來的書畫,是顏真卿的行書。入門正對著一個古樸的佛龕,佛龕裡煙霧嫋嫋。大家長橘政宗在佛龕麵前參拜完,在坐墊上轉過身,示意大家都坐下。
源稚生和其他五名家主麵麵相覷。
“你們要說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橘政宗笑笑,“彆愁眉苦臉的,先坐下來吧。”
源稚生話語一凝,忽然有點慶幸橘政宗提前知道了消息。如果真讓他來把這一消息轉告給橘政宗的話,他一時間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過去的幾天裡發生的事太多了,卡塞爾學院的人空降日本、蛇岐八家遭遇襲擊、繪梨衣離家出走、以及前幾天新宿街頭還出現了多名死侍襲擊人的事件……自從他接受日本分部執行局以來,從未遭遇過日次錯綜複雜的局麵。
幾人在各自的坐墊上就坐。和所有人心中所想的一般沒有先說話,主要是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事情才好。最後還是橘政宗先打破了沉默,抬眼看向離自己坐的最近的源稚生:
“卡塞爾學院派來談判的人是誰,知道麼?”
源稚生一頓,低下頭:“郵件沒有說,隻說是今天晚上十二點鐘,學院派來交涉的人會準時到訪。”
“準時麼?”橘政宗淡淡地歎了口氣:“最近東京的天氣可不是很好,飛機可未必會那麼準時到啊。下雨天氣碰上航班延誤的事情也很正常。”
源稚生依舊低著頭,心裡則在默默讀著橘政宗的這番話,不知道老爹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說想要通過製造飛機事故,殺掉卡塞爾學院派來交涉的人麼?
似乎是看出來了源稚生心中所想的事,橘政宗說:“不用想太多,我沒有彆的意思。談判的事在談判桌上解決就好。重要資料都已經銷毀了麼?千萬不能讓卡塞爾學院的人知道我們的工作。”
“全部都已經銷毀了,包括輝夜姬主機裡麵的文件。所有的文件都隻留了一份紙質檔的備份,備份文件已經藏好。”
橘政宗點點頭:“稚生現在辦事越來越靠譜了,看來我也可以放心的把蛇岐八家交給你了。”
源稚生一愣,有些不明白橘政宗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總有一天會老啊。”橘政宗歎氣:“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想看見你和繪梨衣長大,成長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人。”
源稚生怔了一下,這下他算是從橘政宗的話語裡聽出來了他的意思了……雖然源稚生心裡清楚,橘政宗辭去大家長位置的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是居然來的如此之快麼?
橘政宗淡淡地說:“日本這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我作為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恐怕隻有引咎辭職這一條路可以選擇。這樣才能平息卡塞爾學院那邊的怒火。”
“您已經做出決定了?”旁邊的犬山賀顫聲問道。
“是的。”橘政宗點頭:“我準備在這一次談判之後……就把大家長的位置傳給稚生。”
和室內頓時寂然下來。
沉默是有原因的。在蛇岐八家的曆史上還很少有過大家長“辭職”,蛇岐八家的大家長等若日本黑道的皇帝,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願意放棄權柄,所以這個職位一般都是終生的,甚至世襲的。皇帝不乾了不能叫“辭職”,用“遜位”或者“下野”更合適,通常遜位都是因為被權臣逼宮的緣故。
而如今橘政宗會主動讓出大家長的位置,也是因為被逼宮,卻不是從蛇岐八家內部被架空的,而是來源於外部的壓力。僅僅隻是因為卡塞爾學院發過來的一封信函,就逼迫蛇岐八家的大家長主動讓位。
沉默不僅僅隻是來源於新老權力的交接……更多的來自於從外部感到的威脅。
橘政宗笑了笑:“大家不用露出這幅表情,這一天總會來的,隻是比預料的要稍微早了一點而已。目前的情況還不算太糟,卡塞爾學院願意派人來談判,說明所有的事情都有回旋的餘地。我主動請罪讓出大家長的位置,也是為了能在談判桌上多增加一些籌碼。”
源稚生忽然說:“我覺得我還不夠資格。在場的諸位家主都為組織效力多年,遠比我有資曆,也比我更有領導力。我覺得他們都比我適合接任大家長的位置。”
“不,稚生,諸位家主都知道你是不一樣的。”
橘政宗搖頭:“你身體裡流著皇血,你是命運對家族的恩賜,隻有你才能重振家族。以前我當大家長,不是因為我比你合適,而是因為你還年輕,需要有人幫你代管這個組織。現在我老了,而你已經長大,家族又處在關鍵的時刻,我們需要你站出來。”
“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
源稚生目不轉睛的看著橘政宗:“總部遇襲,繪梨衣離家出走,還有死侍事件頻發。這個時間點我接任大家長的位置的話,家族裡的人恐怕會以為高層內部出了什麼問題,動搖家族的本心。”
“這才是我會在這個時間點,選擇退出大家長位置的原因啊。”
橘政宗低聲說:“稚生你應該很熟悉戰國曆史了。比起有造反的野心,上位者更擔心的往往是底下的人有造反的能力……雖然我們二者皆有。但倘若卡塞爾學院看到的是鐵板一塊的蛇岐八家,反而會更加引起他們的警惕。這個時候家族表現的狀態越亂,學院才會對我們越放心——這是一種以退為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