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的裡梅,雖然是在宿儺身旁,境況更是淒慘狼狽。
她引以為傲的冰凝咒法,在宿儺那蠻橫霸道的火焰咒力麵前,脆弱不堪,迅速瓦解,連一絲寒氣都無法維持。
她體內的咒力失控奔瀉,被那股無孔不入的灼熱氣息強行蒸乾,靈魂也感到一種被炙烤的虛弱。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水分,迅速變得焦枯、暗沉,浮現出細密交錯的裂紋,整個人顯現出一種即將崩解的脆弱。
絲絲縷縷的白氣從她身上蒸騰而出,那是她正在急速流逝的咒力和生命本源。
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戰栗攫住了她,這不是對強敵的畏懼,而是麵對絕對支配者降下懲戒時的本能臣服與極致恐慌。
追隨宿儺大人千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力量的恐怖,那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終末之火。
隻是,當這力量的餘波明確地將自己也納入毀滅範圍時,那份刻入骨髓的忠誠也禁不住劇烈顫抖。
牙齒不受控製地上下敲擊,發出細碎而絕望的“咯咯”聲,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宿儺大人……僅僅是“開”的起手式,便已讓她幾乎要被體內反噬的寒氣與外界的酷熱撕裂。
哪怕自己不是直麵宿儺大人的攻擊,這也足以讓他喝一壺了。
……
五條悟承受著這股雙重的壓力,肉體上的疲憊與精神上的緊繃幾乎要將他撕裂。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壓迫之下,他那雙始終注視著宿儺的六眼,突然間,仿佛失去了焦點。
並非是渙散,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穿透。
眼前的宿儺,那猙獰的白骨佛龕,那扭曲的光線,那彌漫的切割氣息,一切的一切,都開始在他的視野中分解。
不再是單純的咒力流動,不再是物體的形態。
而是……信息。
無數的信息洪流,決堤般湧入他的六眼之中。
伏魔禦廚子的構成原理。
每一道切割線的軌跡參數。
空間本身的細微波動。
宿儺咒力的本質。
這些信息龐大到足以撐爆任何一個普通術師的大腦,但六眼,五條家幾百年一遇的奇跡之眼,此刻卻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運轉起來,解析著這一切。
起初是劇烈的頭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但很快,那種痛楚被一種奇特的清涼感所取代。
五條悟的意識仿佛脫離了身體的束縛,飄向了更高遠的地方。
他“看”到了伏魔禦廚子的邊界,儘管那邊界依然模糊而遙遠,但不再是不可捉摸。
他“看”到了領域之外,裡梅那因恐懼而扭曲的臉龐,她體內咒力的紊亂清晰可見。
他甚至“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那些被宿儺領域無情切割的山川大地,每一道裂痕都蘊含著宿儺術式的殘穢。
這股信息的洪流,還在不斷地向外拓展,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納入他的感知。
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開始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領域……原來是這樣的存在。不是單純的結界,也不是術式的簡單延伸。
它是術師心象的具現,是規則的重塑,是對世界某一方麵的極致演繹。
宿儺的伏魔禦廚子,是“切割”與“破壞”的極致。
那麼,我的呢?
五條悟的嘴角,在無人察覺的瞬間,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他那雙黯淡的蒼藍色眼睛,深處似乎有星光點亮。
……
伏魔禦廚子仍在無情地宣泄著宿儺的意誌,那股令人作嘔的惡意彌漫在每一絲空氣中。
五條悟依舊單膝跪地,身體的失血與疲憊並未因片刻的明悟而減輕分毫。
然而,他那雙蒼藍色的六眼,此刻卻與身體的頹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先前黯淡下去的眼眸深處,那點初生的星光,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擴張、熾盛。
不再是遙遠星辰的微弱閃爍,而是仿佛有整個星係在他眼中誕生、爆炸、重組成更為璀璨的宇宙。
信息。
無窮無儘的信息。
這些信息不再是冰冷的數據流,它們在他的意識中被賦予了生命,演化成一種全新的認知。
領域,術師心象的具現,規則的重塑,對世界某一方麵的極致演繹。
宿儺的伏魔禦廚子,是“切割”與“破壞”的極致,是將萬物歸於虛無的暴虐。
那麼,我的呢?
這個問題,不再是壓在心頭的巨石,反而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他靈魂深處緊閉的大門。
無下限術式。
五條家代代相傳,卻唯有六眼才能真正駕馭的奇跡。
乾涉原子,支配空間。
將阿基裡斯悖論中那收斂的無窮級數,在現實中強行展開。
“停止之力”。
“蒼”的吸引。
“赫”的排斥。
“茈”的假想質量。
這些,都是無下限術式在不同層麵的應用。
但它們的核心,始終指向一個概念——“無限”。
如果宿儺的領域是開放式的神殿,將外界的一切納入其“切割”規則。
那麼,我的領域,又該以何種形態,去演繹“無限”的真意?
五條悟的意識,在這一刻超越了肉體的桎梏,超越了伏魔禦廚子的壓迫。
他“看”到,構成這個世界的並非隻有物質與能量,更有其下奔湧不息的“概念”與“規則”。
而領域,正是術師以自身意誌為筆,強行在世界的畫布上,描繪屬於自己的“規則”。
宿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他那戲謔的表情微微一滯,四隻眼睛中的兩隻,不自覺地眯縫起來,審視著下方那個本應徹底崩潰的男人。
五條悟身上的咒力波動並沒有顯著增強,甚至因為之前的消耗依舊顯得有些紊亂。
但那股氣息……變了。
如果說先前是微弱的燭火,那麼現在,在那搖曳的火焰之下,似乎有什麼更為恐怖的東西正在蘇醒,如同火山噴發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