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驚鴻到醫工處的時候，蓋聶已經站在夏玉房的門口了。
看到趙驚鴻來，蓋聶蹙眉微微搖頭，低聲道：“不開門。”
趙驚鴻喘著粗氣，走到門口想要敲門又停住了。
他看向一旁的悲悅瀾，低聲詢問：“是什麼情況？”
悲悅瀾道：“那日你走後，阿房姐姐在屋內哭了很久，出來的時候，一雙眼睛紅腫的厲害。然後，我問她怎麼回事，她不肯說，隻是一味地乾活。”
“這兩天都是如此，她很早就起來，開始乾活，掃地，整理藥材……一刻也不停閒，讓她吃飯，隻是喝了一口粟米粥，便不再吃東西了。”
“今日早上我見她沒起床，以為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但一直到了中午，她都沒起來，我敲門，裡麵已然沒了回應。”
趙驚鴻聞言，當即上前，敲了敲房門，“開門！若是不開門，我便闖進去了！”
裡麵還是沒有回應。
趙驚鴻聞言，猛地抬腳，一腳踹開房門。
進入屋內，屋子裡彌漫著一股煤炭散發出來的刺鼻氣味。
趙驚鴻看了看火爐，已經滅了，好在夏玉房沒有將煙囪拔掉。
顯然，這個時候的人們，還不知道可以利用煤炭中毒而亡。
雖然知道石涅有毒，但應當還想到用這些自殺。
趙驚鴻上前，發現夏玉房躺在床上，看著房頂，不住地流著眼淚。
蓋聶等人也跟著走進來。
趙驚鴻見狀，對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等眾人出去以後，趙驚鴻關上房門，走到床邊，看著夏玉房憔悴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歎息一聲。
“你何苦這樣呢。”趙驚鴻千言萬語，最終隻說出來這一句。
夏玉房扭頭看向趙驚鴻，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趙驚鴻見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是哪裡不舒服嗎？”趙驚鴻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跟外麵那群人玩心眼，爾虞我詐的，趙驚鴻也算是得心應手了。
但是，麵對夏玉房這樣，趙驚鴻顯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笨拙的用直男的本能方式應對。
感受到趙驚鴻的關心，夏玉房不由得扭過頭去，把頭埋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起來。
趙驚鴻徹底無奈了，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就這麼站著，等夏玉房自己停下來。
好一陣，夏玉房停止了哭泣。
趙驚鴻給夏玉房倒了一杯水，讓夏玉房喝了。
喝了水，夏玉房在趙驚鴻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夏玉房看著趙驚鴻，問：“你覺得，一個孩子，必須要一個父親嗎？他是否一定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愛？”
趙驚鴻聞言一怔。
原來，夏玉房是在自責這個啊。
她覺得是自己的隱瞞，讓自己錯過了跟始皇的相認，從而導致自己這一生都沒有得到父親的關愛。
所以，夏玉房覺得自己很自私，又很自責？
趙驚鴻看著夏玉房，略微思索了一下，緩緩道：“我覺得應該是的，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不論他們是否在一起，這個孩子都應該得到兩個人的愛。母親的愛，猶如海納百川，對孩子是嗬護，是溫柔，可以溫暖一生。而父親的愛，是堅韌，是勇敢，可以讓他無所畏懼，一生坦蕩。”
“對於孩子而言，這都是不可或缺的。但，並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人的命運是不相同的。比如始皇，他出生在趙國，他父親……”
說到這裡，趙驚鴻恍然，不應該舉例始皇，引起夏玉房的傷心事，“對不起！”
夏玉房微微搖頭，“你說的沒錯，兩者都不可缺少。”
“阿政出生在帝國，在你們印象裡，他是那個霸道的，縱橫天下的始皇帝，高高在上，君臨天下。但隻有我知道，在他小時候，是多麼渴望父親的保護。”
“他時常站在街上，看著那些孩子跟著父親玩耍，特彆是那些孩子的父親將他們舉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最為羨慕。”
“他曾跟我說，他的父親是公子，等有一天，他父親會來接他，也會將他舉高高，然後他就可以騎在他父親的脖子上，給那些孩子看，他也有父親！而且，比他們的父親都厲害！”
趙驚鴻聽著夏玉房的講述，不由得一陣心酸。
始皇的這些經曆，遠非尋常人可比。
“但是……他盼啊，等啊，始終沒等來他的父親；等來的，是無儘的屈辱和霸淩。”
“他很堅強，被打從來沒掉過眼淚。”
“彆人挨了打，哭了，會哭著喊阿爸阿媽，他從不，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彆人打他，他就還手，人多打不過，就抓住一個使勁打。”
“時間久了，那些欺負他的孩子也就怕了他。”
“他看起來好像很凶，但其實，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
“畢竟，他也是個孩子啊！”
看著夏玉房眼神迷離，陷入回憶，趙驚鴻在一旁默默地聽著。
關於始皇，他大多是從書本上看來的。
而從夏玉房的講述中，他感受到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始皇，而非冷冰冰，書寫在曆史書上的始皇，也不像那些陶俑般僵硬的印象。
“我跟阿政相遇，是那次有人要抓他，他就逃走，逃出了邯鄲城。”
“當時，他蜷縮在一棵桃樹下。”
說到這裡，夏玉房笑了笑，看向趙驚鴻，緩緩道：“阿政他啊……那時候跟你一樣，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年呢。”
“那時候他應該還很小吧？”趙驚鴻問。
夏玉房點頭，“是啊，那時候他還很小，小到彆的孩子還都是在跟父親鬨著要去找木匠做玩具的年紀，而他已經背負上了國仇家恨。”
“他是秦國的象征，是趙國百姓憤怒的宣泄。”
“人人可欺之，人人可辱之。”
“仿佛，隻需要毆打這個孩子，他們就可以向秦國報仇了一樣。”
“在我看來，這是軟弱無能的象征。他們不敢去跟秦國打，所以隻敢對著一個孩子耍威風。”
“是啊！”趙驚鴻感慨，“若是他們知道，這個孩子長大以後，會滅掉趙國，他們會不會後悔沒有當時把他給打死？”
“額……”夏玉房驚訝地看著趙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