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區黨委大樓。
政府主席馬援朝坐在黨委書記李懷英對麵的沙發上，兩人剛剛結束了一場關於邊疆貿易政策的討論，馬援朝提出需要有人進京協調海關總署，爭取對特定商品的關稅優惠。
“懷英書記，海關那邊，我看還是得你親自跑一趟比較穩妥。你和海關總署的老王交情深厚，你說的話，份量也夠。”馬援朝放下茶杯，語氣帶著商量，“正好你下個月不是也要進京參加那個區域協調發展座談會嗎？順道把這事辦了，效率更高。”
李懷英，這位主政草原的黨委書記，身材清瘦，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聞言，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沉吟片刻：“嗯……也好。老王那邊，我去打個招呼。邊疆發展，爭取點政策支持，也是分內之事。”
這個話題結束。
馬援朝身體微微前傾，神色變得鄭重了些：“說到發展，懷英書記，這次黎錦部長主導的專案，進度很快，那個能源公司的大窟窿已經堵上，追回了不少損失，更重要的是消除了一個巨大的隱患，避免日後暴雷給自治區財政和社會穩定帶來災難性衝擊。這對我們未來的稅收和發展環境，都是個不小的利好。”
李懷英抬眼看向馬援朝，眼神裡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意外”和“讚賞”：“哦？這麼快就有顯著成果了？這個黎錦同誌，還真是雷厲風行啊。我這些天忙著其他項目的協調，對專案的具體進度，倒沒有太過深入跟進。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效率這麼高！”
他的驚訝表現得十分自然，仿佛真的被黎錦的速度“震撼”到了。但馬援朝深知，這位李書記的耳目不少，對專案組的一舉一動，不可能不知情。這不過是他一貫的“置身事外”觀察策略罷了。
“是啊，”馬援朝順著話頭，語氣帶著幾分感慨，“黎錦年輕，精力充沛，權柄在握，手段更是了得。這種事實清楚、證據鏈相對明朗的經濟案子，對他來說，真是專業對口，難度不大。你也知道他的履曆，經濟管理的高材生，高級經濟師，又在公安係統中身居高位，查辦這種涉及金融、國資的案子，簡直是如魚得水。”
李懷英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當然清楚黎錦的履曆，這也是他當初對中央派黎錦下來沒有強烈反對的原因之一——專業的人乾專業的事。但他更關心的是另一股力量的態度。
“案子推進順利，自然是好事。”李懷英話鋒一轉，語氣看似隨意，目光卻銳利起來，“隻是……巴特同誌那邊，是什麼態度？他分管這一攤子多年，這次專案組動靜這麼大，他沒點想法？”
馬援朝心中了然，知道正題來了。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分享“內幕”的意味：“正要跟你彙報這個。依我看，巴特同誌……應該是和黎部長達成了某種深層次的共識。”
“共識？”李懷英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對。”馬援朝肯定地點點頭，“你應該也聽說了，巴特同誌‘身體不適’，已經啟程赴京‘療養’了。這個時間點，非常微妙。就在黎部長對巴圖爾動手、巴特家族內部一些核心成員陸續‘主動說明情況’之後不久。而且，黎部長那邊對巴特家族的一些核心產業，並未采取激烈手段查封清算。這顯然不是巧合。我判斷，巴特同誌的離京，是共識的一部分，是為了不再乾擾案子的深度推進，也是某種……默契的交換。”
李懷英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半秒。雖然早已猜到巴特的離京不簡單，但馬援朝如此直白地點出“共識”和“交換”，還是讓他心頭一震。巴特，那個在草原上跺跺腳都要抖三抖的實權副主席，竟然真的被黎錦逼得“體麵退場”，還達成了合作？這黎錦的手段……比他預想的還要深不可測！
“巴特……會甘心？”李懷英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不相信巴特會輕易認輸。
“從目前的態勢看，似乎是‘甘心’了。”馬援朝斟酌著用詞，“至少，是做出了最有利於保全自身和家族的選擇。不甘心又能如何？黎錦代表的，是上邊的決心。巴特同誌……是聰明人。”
李懷英沉默了，緩緩啜飲著杯中溫熱的茶水，眼神深邃如淵。
辦公室內一時陷入寂靜。
良久，李懷英才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歎：“看來，我們都低估了這位年輕部長的能量和……目的。” 他看向馬援朝，“援朝，依你看，黎錦如此大費周章，雷霆手段掃清障礙，又和巴特達成某種‘合作’，他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
馬援朝迎著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緩緩吐出四個字：“利益。草原。”
他頓了頓，補充道：“或者說，是介入、影響，乃至……重塑草原未來的利益格局和發展模式。他辦案是手段，紮根布局才是目的。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黎部長，也不例外。”
李懷英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摩挲著。馬援朝的話，印證了他心中最深的猜測。黎錦，果然所圖甚大！
“所以，”馬援朝見鋪墊得差不多了，終於拋出了黎錦的“提議”，也是他此行的核心目的之一，“黎部長在跟我溝通時，還提了一個具體的建議。他希望我們自治區黨委，能以組織的名義，舉薦馬大海同誌為自治區副主席，解決他的副省部級職級待遇。同時，他建議馬大海同誌繼續兼任公安廳廳長。”
“副主席？”李懷英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鷹隼盯住了獵物，“讓馬大海進班子？黎錦的手……伸得夠長啊！”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提拔一個副省級副主席，這是自治區最高層的人事權！黎錦一個外來的專案組長，竟敢直接插手？這已經超出了辦案的範疇，是赤裸裸地乾預地方核心人事布局！其用意不言自明——將公安係統徹底掌控，並將其領袖推入自治區最高決策層，成為他黎錦在草原的代言人和執行者！
馬援朝感受到李懷英語氣中的冷意，但他沒有退縮，平靜地陳述：“黎錦認為，馬大海同誌在本次專案中立場堅定，協調有力，貢獻突出，能力足以勝任更高職務。此舉也有利於穩定公安隊伍，鞏固專案成果，確保後續長治久安。”
李懷英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著馬援朝，他明白，馬援朝能來傳達這個提議，本身就代表了某種傾向。黎錦的能量，已經讓這位政府主席不得不慎重對待，甚至……傳遞信息。
辦公室內的空氣再次凝滯。
“這樣吧，援朝。”李懷英終於開口，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黎錦同誌來草原這麼多天，我一直忙於其他事務，尚未與他正式會麵交流。這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一切，等我親自和黎錦同誌談完之後，我們再議。”
馬援朝心中了然。李懷英這是要親自掂量黎錦的分量，親自判斷這位“過江猛龍”的成色和底線，再決定如何落子。他站起身，恭敬道：“是，懷英書記。我明白了。”
馬援朝離開了書記辦公室。
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