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猝然遇到敵襲的神機營,已經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素質,隻是片刻慌亂之後,立刻進入戰鬥狀態,用放在枕邊的精良火銃,對著不遠處的斷崖峭壁,齊射過去。
火銃的彈丸在峭壁上打得石屑紛飛,也打傷打死了幾個潛伏在山壁上的帖木兒士兵,屍體摔了下來,即便不至於粉身碎骨,也立刻葬身火海。
不過,有峭壁洞穴的遮蔽掩護,火銃發揮的威能大打折扣,隻是把那些發射火箭的帖木兒人壓製進去,然而他們躲在洞穴裡向外射箭,照樣能夠引燃石漆,讓火勢更加不可收拾。
該死!
朱棣知道必須要立刻決斷。
這石漆遇火爆燃,幾乎難以撲滅,老師在縣學的課堂上,也曾經提到這玩意,也叫石油,說可以用來做重要的燃料,但現在兩軍交戰,卻被用作是殺人的武器。
“入河!”
朱棣深吸一口氣,彆無選擇,隻能是驅使全體神機營將士,集體入水,不然在這烈焰熊熊的焚燒下,不消片刻便要全部葬身火海。
在朱棣的命令下,所有人進入伊犁河。
精挑細選的神機營精銳,都會遊水,但最大的為難之處在於,他們隨身的火器,最怕見水。
原本明日一早大軍渡河,自然有穩妥的方式,或是搭起浮橋,或是用妥善的方法保護火器,但現在情勢危急,士兵們隻能是憑借熟練的水性,將隨身火器舉在頭頂,然後憑借雙腿打水,艱難地在河中行進。
好在這伊犁河已經被反複勘察多次,的確是沒藏著什麼玄機,朱棣親自率領一支小隊,強行在火海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架起八部火龍出水炮,虎視眈眈地指向伊犁河上遊,若是真的從那個方向來了敵人,先讓他承受一輪飽和炮擊再說。
不過好像還算順利。
伊犁河始終平靜,神機營大部很快就按照朱棣的命令,到了河中央的一片沙丘,暫時休整。
斷崖上的帖木兒伏兵依然在彎弓搭箭,射向河中,卻難以極遠,幾乎沒能造成什麼有效的殺傷。
用火力掩護大部渡河之後,朱棣等人也迅速脫離已經無法控製的禍害,到了河中沙丘上,與部隊彙合。
“休息片刻,繼續渡河!”
朱棣感覺這裡不該是久留之地,但猝然遇襲的部隊實在疲憊,若是不稍做休息,很難渡過更遠的一段河道。
聽到命令,許多士兵如釋重負,甚至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實在太累了!
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間遭到敵襲,很多人從營帳裡衝出來,連衣服都沒穿整齊,卻要在火海中逃生,剛剛經曆火燒,又泡在水裡。
更要命的是,為了保護火器不被水泡,他們雙手舉著火銃,抓著手雷,僅憑兩條腿劃水,一口氣到了這片沙丘,再好的體力也幾乎支持不住。
朱棣見狀皺眉。
看這樣子,所謂的休息片刻,不能隻是片刻了,否則強行渡河,至少三分之一士兵,會因為體力不支,活活淹死在河裡。
實在不行,隻能是扔了火器。
朱棣一想到這個方向,心疼得直咧嘴。
神機營,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工部提供的最新型的火器,正麵交戰,彆說是一比一,就算是十倍的敵軍,也未必能抵得過他們密集的炮火。
可是現在……
水火無情,在自然的威力下,縱然有火器犀利,依然顯得渺小孱弱。
再多休息一下!
朱棣反複權衡,終究也無法硬下心腸,做出再次渡河的命令,那意味著極大的損失,包括火器和人員兩方麵。
這片河中的沙丘,朱棣早就關注過,當時還是白天,沙丘在烈日下閃耀著……
誒?
不對!
朱棣本來也是疲憊至極,畢竟連日行軍,剛才半夜又苦苦思索這裡的危局,壓根就沒合眼,再從火海中逃離,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可是忽然之間,朱棣一下子瞪起眼睛,目光落在腳下的沙地上。
這不是尋常的沙子!
月光下,朱棣佩劍挑起的砂礫,閃耀著雲母的碎光。
這片看似尋常的乾燥河灘,其實竟是雲母粉偽造出來的假象?
朱棣厲喝一聲,幾個副將連忙上前。
“叫醒所有人,準備離開這裡,渡河,到對岸去!”
朱棣來不及多解釋了,一疊聲的命令發布下去。
隨後才用長劍向下挖掘,果然不足數寸,就找到了雲母粉下潮濕的泥土。
所以……
所以這片伊犁河中的沙丘淺灘,原本是不複存在的!
糟了糟了糟了!
快渡河!
朱棣來不及多想,隻覺得自己再次落入了那個狡猾帖木兒的算計,在這裡每停留多一個呼吸,就多一個呼吸的危險!
士兵們被再次喚醒,不明所以,雖然軍紀嚴明不至於有什麼怨言,但極度的疲憊讓所有人的動作都顯得遲緩。
“渡河!”
不等所有人準備好,朱棣已經一聲令下,率先邁步走向對岸。
即便是有些損失,也顧不得了!
敵人大費周章,用大量的雲母粉強行製造這樣一片淺灘沙丘,用意絕對深遠且歹毒,豈能等到對方的布置全部展開的時候?
然而朱棣的雙腿剛剛浸透涼水,對岸卻忽然間起了一陣翻天覆地的騷動。
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彎月旗,紛紛豎了起來,成千上萬的帖木兒士兵,推著包著銅皮的盾車,整齊地陳列在河岸,車上裝載著似乎有些熟悉的陶罐,漆黑一團,可比山崖上那些裝著石漆的陶罐更大了十幾倍,足有尋常的水缸大小。
嘶!
朱棣等人倒抽一口涼氣,暗想這難道又要放火?
還沒等明軍這邊做出反應,無數帖木兒士兵竟開始將車子推到河邊,把那些巨大的陶罐,一股腦都推進河裡!
霎時間,月光下的伊犁河,漂浮著無數漆黑陶罐,載沉載浮,漸漸向明軍這邊漂過來。
嗯?
朱棣微愣。
石漆再厲害,總也不能將這麼大的一片伊犁河水域,都燒成火海吧?
正疑惑之間,身邊的王弼眼尖,顫聲叫道:“殿下你看!那些陶罐……好像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