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陳四海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眼前發黑，腳下踉蹌，若非及時扶住沉重的紅木書桌邊緣，幾乎就要栽倒在地。那龐大的數字和癱瘓的現實，像兩座無形的大山，瞬間壓垮了他強撐的脊梁。
“四海兄！”林白瑜急忙回身攙扶，語氣焦灼，“事到如今，我們……我們怕是獨木難支了！”他直視著陳四海失神的雙眼，聲音陡然提高，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去求龍魂軍吧！”
“龍魂軍？”陳四海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抗拒。
“對！龍魂軍！”林白瑜急切地剖析著，“雖然我們尚未歸附，但放眼整個大夏，如今唯有他們兵強馬壯，調度有方！楊成……楊總司令坐擁北地根基，手握精兵強將，救災物資也最為充沛。他總歸是大夏的一方統帥，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南粵千萬黎民葬身水火，坐視不管嗎？唇亡齒寒的道理，他不會不懂！”
“求他們……”陳四海喃喃重複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他緩慢地、沉重地坐回高背椅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桌麵，內心的掙紮幾乎刻在臉上。向龍魂軍低頭求援？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曾經他們一起經營多年的南粵軍，徹底失去了獨立周旋的底氣，意味著從此在南粵這片土地上，龍魂軍的意誌將淩駕於他們之上。他仿佛已經看到楊成那張看似溫和卻深不可測的臉，以及龍魂軍開進南粵後，他這位“總督”被徹底架空的未來。不，或許對方巴不得南粵軍在這場浩劫中徹底被打殘，好讓他們兵不血刃地接管一切……
“再看看……”良久，陳四海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從齒縫裡擠出三個字，聲音乾澀，“或許……或許我們自己再咬咬牙……還能挺過去……”
“再看看？！四海兄！”林白瑜急得幾乎要跺腳，他俯身撐在書桌上，聲音因激動而發顫，“這都什麼時候了？！千鈞一發！十萬火急！還講什麼麵子，顧什麼體統？！那是千萬條人命啊！就是磕頭作揖，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不要，我們也得把龍魂軍求來救命啊！”
陳四海隻是緊閉雙眼，疲憊而固執地搖了搖頭，仿佛要將這令人屈辱的提議徹底甩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報——！！！”
一聲帶著哭腔的嘶喊撕裂了總督府的沉悶。一名渾身泥濘、狼狽不堪的通訊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帽子歪斜，臉色慘白如紙，甚至顧不得行禮，撲到陳四海麵前，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
“總督！大事……大事不好了！！”
報信兵幾乎是撞開房門衝進來的，粗重的喘息撕裂了總督府壓抑的空氣。他頭盔歪斜，泥漿糊滿了半身軍服，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雨水還是彆的什麼，隻有那雙因極度驚恐而圓睜的眼睛，死死盯著書案後的陳四海。
“洋……洋人的鐵甲艦！開、開過來了！！”
這聲嘶吼如同驚雷，瞬間劈碎了房間裡的凝滯。正與總督商議賑災事宜的林白瑜猛地從地圖上抬起頭，手中朱筆“啪嗒”一聲落在“香江河”的位置，洇開一團刺目的紅。陳四海霍然起身，案幾被帶得一聲悶響，他魁梧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你說什麼？！”陳四海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香江那些紅毛鬼？他們的軍艦？”
“是……是屯住在香江的洋人！好多……好大的船，黑壓壓的……”報信兵上氣不接下氣，胸膛劇烈起伏。
“香江也一同遭颶風肆虐，哀鴻遍野，這些洋人此刻來……”林白瑜臉色煞白，指尖無意識地撚著地圖邊緣，幾乎要將那粗糙的紙撚破，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黃鼠狼給雞拜年，怕是……來者不善！”
“賑災！他們說……是來幫我們賑災的！”報信兵終於喘勻一口氣，嘶聲喊道，但那“賑災”二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卻透著荒誕和絕望。
“放屁！”陳四海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筆墨紙硯齊齊一跳，額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開著軍艦上門‘賑災’？欺我大夏無人？！這些紅毛番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猛地轉向報信兵，目光如刀，“說！到哪兒了？”
“回……回稟總督！”報信兵被那目光刺得一哆嗦，聲音帶著哭腔，“他們的軍艦，已經……已經堵在了咱們的港口碼頭！炮管子黑黢黢的，看得人心裡發毛！不止海上……陸地上，大隊的洋人軍隊扛著步槍，推著火炮，還有……還有坦克，轟隆隆地從香江那邊碾過來了！咱們沿河的弟兄……根本攔不住啊總督！”
他哽咽了一下，臉上混雜著恐懼與悲憤：“他們一路打過來，口口聲聲‘籌糧賑災’！可……可經過的村子……都被搶了！糧食、牲口……值點錢的東西，全被那些紅毛兵搶掠一空！鄉親們稍有反抗……就……就……”他再也說不下去，隻是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
陳四海胸膛劇烈起伏，一股冰冷的怒意直衝頂門，瞬間蓋過了連日救災的疲憊。他仿佛能聽到遠處村落傳來的哭喊，看到洋兵獰笑著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手無寸鐵的災民。那張剛毅的臉上，肌肉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抽搐，眼底的血絲如同蛛網密布。
一旁的林白瑜早已麵無人色，身體微微顫抖，緊握的雙拳指節捏得慘白，牙關緊咬，從齒縫裡迸出幾個字：“畜生……簡直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總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