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們第一次提出來要建設大亞灣核電站,當時中華電力公司和港燈都主動來接觸,希望將來可以購買核電,緩解未來香江供電不足的問題。”
“不過後來輿論聲量太大,市民擔心泄露問題,百萬人大簽名反對在嶺澳灣一帶建站,港府的態度同樣模棱兩可,遲遲沒有給出確切答複,以至於拖了幾年時間,期間中電和港燈也不再似從前熱切,觀望起我們的一舉一動。”
“但是領導們認為,核電站是發展大計,將來不單止解決香江的供電問題,更重要是給整個珠江三角洲提供穩定的電力係統,所以堅持立場表示大亞灣核電站的落成不會改變,於是中華電力公司這才再次提出合作,重啟當初的合資協議,出資25共同發展建設。”
半山的一間咖啡廳,從鵬城來的同誌——一位姓符的領導秘書——簡單介紹了下大亞灣核電站從無到有的曆程。
回顧這近十年的曲折,符秘書又忍不住唏噓道:“不容易啊,當時我們全國的外彙儲備還不到2億美金,說要建這麼個核電站預計得花40億美金,真是心有餘力不足。”
翟遠靠在椅背上,輕笑了下:“可現在大亞灣核電站的主體工程,也已經開工動土,路都是走出來的。”
符秘書深以為然點點頭,又笑著說:“是啊,有一就有二嘛,大亞灣核電站是我們國家第一個大型中外合資企業,翟先生你的神山半導體,恐怕很快就能成為第二個了。”
“我努力。”翟遠攪拌著咖啡,笑著回應一句,接著說道:“我一路了解下來,中華電力公司依舊是大亞灣核電站不可或缺的合作夥伴。但是符秘書,就像我之前所講,作為核心能源基地,我們的技術發展也不能太單一啊,升級產業鏈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
“產業鏈?”
“即是產供銷多線發展。”
翟遠說著招一招手,旁邊另外一桌,幾個白領打扮的男人裡走出一位,站在他身後遞上一份文件。
“這是從南韓三星集團過來的技術人才,負責我旗下的中港通訊。”
翟遠笑著向符秘書解釋一句,接過文件推到對方麵前,當中一堆專業名詞和數據翟總自然看不懂,又將目光投向坐在身旁的薛婉恩。
“我來解釋下。”薛婉恩往前傾了傾,指著文件裡的幾處,說:“符秘書,翟先生的意思很簡單,大亞灣核電站雖然已經與中電展開合作,但長遠來看,仍高度依賴內部通訊係統。”
“中港雖然做商業通訊,但完全可以為大亞灣核電站專門設計一套調度係統,包括控製室與反應堆、傳感器、警報係統之間的數據傳輸專用網絡,與電網調度中心之間的實時通訊、低時延、高可靠性的對應設備,另外還有一套tv、入侵報警、安保控製的加密通信鏈路……”
薛婉恩提到的並非什麼未來科技,而是當下核電站實打實要麵對的問題。
早在五十年代,美、英、蘇三大巨頭國家已經建成自家核電站。
到了六十年代,東洋、加麻大、西德、法蘭西等多個國家,也緊隨其後開啟核電時代。
迄今為止,即便美利堅的shirt核電站,從指令係統到遠程管理,甚至加密頻道和災備同步,仍離不開貝爾電話公司為其鋪設的內部專用網絡。
翟遠聽著薛婉恩在一旁侃侃而談,條理清晰,心底裡暗自點頭讚了聲。
半個月前,薛小姐根本沒接觸過通訊方麵的業務,對這些專用名詞的了解,甚至連自己都不如。
隻隔了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將一切解釋的頭頭是道,不管她是否真的理解含義,至少這份專業的態度很是唬人。
“我們了解過,現在為大亞灣核電站提供技術服務的企業,是法蘭西的法馬通電力集團。”
薛婉恩將發絲攏到耳後,繼續道:“對方提供的一套內部通訊係統,整合在控製與數據采集係統(scada)和分布式控製係統(dcs)的框架裡,但根據我們與三星集團的考察測試,這套係統已經是十二年前的封閉架構,單點冗餘、滯後傳輸、反應遲緩。如果讓翟先生的中港通訊負責這套架構,我們會與三星合作,為大亞灣核電站量身打造一套調度係統,並且提供未來40年之內的維修迭代……”
至於為什麼是40年,因為40年幾乎是一座核電站的壽命極限,彼時檢修無異於拆除重建。
等到薛婉恩將一切解釋清楚。
符秘書望著桌麵上的文件,又沉吟了一段時間,這才抬頭再度露出微笑:“翟先生和薛小姐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做秘書的也不怕把話再問清楚些,也好回去跟領導彙報。”
符秘書半是調侃的說了句,接著又道:“如果讓中港接手這個項目,有什麼附加條件?”
薛婉恩坐回原位。
翟遠再次拿出一份文件:“符秘書,這份是廣生電力公司的營業副本,其中包含發電牌照、輸電接入權和售電許可。前些年港燈與中電不斷吞並獨立發電公司時,也隻有廣生活了下來,現在是全港第三家,合法合規的電力公司。”
符秘書簡單看了下廣生的牌照,笑道:“薛小姐負責講中港的業務,翟先生就負責談廣生,兩位真是珠聯璧合了喔。”
翟遠臉色赧然,不好意思道:“我倒是有些想法,可惜薛小姐不肯給機會呀。”
薛婉恩:“……”
“所以我隻好落重聘嘍~”翟遠笑眯眯說了句,對符秘書繼續道:“如果中港有機會負責大亞灣的內部通訊係統,我一毫子也不收,但是希望能有機會讓廣生電力公司,成為大亞灣核電站的第二個合作夥伴。”
符秘書了然點頭,問:“合作的意思是?”
翟遠說:“廣生電力公司拿兩千萬美金出來,加埋我中港的技術,希望能拿到廣府核電集團1的股權。”
其時,大亞灣核電站主要由廣府核電集團與中華電力公司合作建設。
廣核作為控製性股東,股權占比75,中電負責資金支持,占股25。
若簡單估算現在大亞灣核電站的工程總投資,約合45億美金,1即是4500萬美金。
當然,具體情況不是數學題這麼簡單,項目啟動以後,即便有錢也很難花的出去。
“翟先生這份聘禮果然落得重。”符秘書雙手按在桌上,手指輕輕叩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翟遠看了薛婉恩一眼,說:“香江三家電力公司,李嘉城老板的港燈是華資,可惜他退出了大亞灣項目,嘉道理的中華電力公司始終是英資,固然手伸不到鵬城,但在香江我希望還是可以保留廣生這種華資企業,在關鍵基礎設施的話語權。”
符秘書臉上露出笑容,盯著翟遠看了幾秒:“好,我會把兩位的條件如實向領導彙報……包括翟先生最後這番說話。”
翟遠雙手合十:“多謝,多謝符秘書。”
代表大亞灣核電站的符秘書走了。
咖啡館裡隻剩下翟遠和薛婉恩等人。
“呼!”翟遠徹底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婉恩姐,你覺得廣生有幾成把握拿到這1的占股?”
薛婉恩抿了下嘴唇:“無論結果怎麼樣,今次都要多謝你。”
“我覺得可能性不低呀~”翟遠沒理會薛婉恩致謝的話,自顧自說道:“法馬通那套內部通訊係統的確陳舊,況且婉恩姐又肯拿兩千萬美金出來……另外我現在還牽扯進了金陵城的881計劃當中,人麵、情麵、場麵,阿爺總要賞一碗給我吧~”
薛婉恩揚了下嘴角,又輕吸了口氣。
廣生電力公司,現在雖然號稱是香江三大公司之一,實則毫無根基背景,一旦某天港燈和中電又開始新一輪角逐競爭,自家的廣生依舊是第一個被祭旗。
隻有搭上大亞灣核電站這條線,方才算真正站穩腳跟。
即便隻占股1,仍有資格說自己的三大之一。
薛婉恩再次對翟遠說道:“還是要多謝你,即便不是這次,都有上一次。”
翟遠知道她說的上一次是港燈、中電擴張之際,自己出主意幫手搞定現金流,方才令廣生起死回生。
“我說了是落聘禮嘛,你幾時見過有女人謝聘禮的?”
翟遠哈的一笑,雙手枕在腦後,說:“不過照規矩,男人落了聘禮,女人都要回一份嫁妝,傳統來的。”
翟遠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道:“廣生簽一份特許用電合同給我嘍,婉恩姐你選一個低價給我,固定未來十年的電力額度和價格,我在香江的業務無論中港或者快播……是了,還有離島的侏羅紀公園項目,全部都接入你們廣生的電力專線,怎麼樣?”
相較於翟遠落的‘聘金’,這份‘嫁妝’便顯得有些寒酸了。
電價漲幅不會很大,翟遠與任何一家電力公司合作都大差不差。
倘若考慮到將來電價跌破史低價的可能,某種程度上,這份特許用電合同,反而是翟遠給了廣生一筆十年期的保底訂單。
薛婉恩輕輕咬了下嘴唇,眼神糾結片刻,目視前方,小聲說了句:“有空來我家做客。”
“嗯?”
翟遠猛地回頭望向她,一向清冷的薛婉恩,臉頰居然泛起不易覺察的紅潤。
“現在就有空,是不是見未來外父?”翟遠拍拍額頭:“讓我想下準備什麼禮物……寶島有個片商之前送了我一支百年老參,勁呀!我即刻派人去家裡取!”
薛婉恩側過臉望向翟遠,眼神中多了幾許無奈:“今天恐怕不行。”
翟遠不爽道:“點解啊!”
薛婉恩笑了下,說:“因為除了剛剛那位符秘書,還有另外一個人想見你。”
翟遠略一詫異,問:“又是哪位領導?”
…………
半個多小時後,翟遠跟著薛婉恩走進一間酒樓包廂,見到了第二位‘領導’。
包廂裡,進門第一眼,翟遠就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翟遠仔細辨認,沒錯了,這位領導姓彭,叫彭家燕。
“不好意思婉恩姐,突然想起來公司有緊要事,走先!”
目光與彭家燕在空中接觸了兩秒,翟遠掉頭就走。
“翟遠!”
身後傳來一聲河東獅吼,彭家燕咬牙切齒:“你敢走出這個門口,今晚我就派人去你公司淋火水!”
“嗱嗱嗱!”翟遠鞋底一擰,絲滑轉回身來,指著彭家燕批評道:“我現在是知名企業家,你講這句話,我分分鐘告你進去坐監的喔!”
話音剛落,彭家燕已經惡狠狠撲了過來。
翟遠眼角一跳。
壞!少林五祖不在身邊!
好犀利的家燕姐,兩年未見,身手見漲,根本不給翟遠閃躲的機會,伸手就往他耳朵上捏。
“知名企業家是吧?我好好的一個富二代,被你騙去創業做零食加工,連累我香江、寶島、東洋三班倒,是不是你!”
“一代!一代!一代!”
翟遠捂著耳朵左右閃躲,嘴裡直蹦東洋話。
“兩年,你知道我這兩年怎麼過的嗎!你知道嗎!”
“投降得不得?你再打我還手了啊!”
翟遠被彭家燕在包廂裡追的團團轉,像隻鵪鶉般護住頭臉。
“還手?你還有臉還手?你個死人頭!我去年肥了三十斤,工廠都不敢出你知不知?否則一早劈死你!”
“關我x事!你肥成咁,又不見你升罩杯!”
薛婉恩本來想上前製止這場鬨劇,聽到翟遠這句話,抬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去,默默扯了張椅子坐下。
兩個人從包廂打鬨到外麵走廊,然後又衝進包廂……
間中服務員好奇進來過一次,薛婉恩遞給對方一張港紙做小費,再沒人來打擾。
十分鐘後,
翟遠與彭家燕對麵而立,相互怒目而視,卻並沒有高手對決的風範,皆俯身扶膝,籲籲氣喘。
薛婉恩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終於出聲:“兩位辛苦了,要不要飲杯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