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黯淡，厚重的雲層像一塊巨大的灰色帷幕，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遠處的山巒被霧氣籠罩，輪廓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層薄紗輕輕遮掩。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風偶爾掠過，帶著一絲涼意，卻掀不動那沉甸甸的雲。
“籲~”
蜿蜒空寂的山間道路上，程晚勒停了馬。
“晚晚？怎麼了？”
緊貼在程晚懷裡的顧煜抬起頭，原本白嫩圓潤的小臉小了一圈，圓溜溜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恐慌和焦慮。
顧晏如果死了，以他在皇帝心中的占重，他的屍體一定會被運送回京，可這一路走來，並未聽說有哪位將軍的屍體被運送回京了。
所以即便顧晏身受重傷，也很可能還活著。
為了早點到地方、早點見到顧晏，路上的時間丁點都耽誤不得。
過去這些天，除非是出現了導致不能繼續趕路的不可抗力，其它時間，程晚就沒停下來過。
此時程晚突然停下趕路，讓顧煜很是不安。
“怕是要下大雨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咱們得做好準備。”
程晚心裡很急，但麵對顧煜，表現得很沉穩，和顧煜說話時的嗓音也很平和。
說著話，程晚將身上的一個包袱解下來，打開包袱，從裡麵翻出了一件“雨衣”和一頂鬥笠。
“雨衣”是用絹絲製作而成，外塗油脂，避水性極好。
需要的東西拿出來，程晚把包袱重新係好背在身上，然後穿上“雨衣”，戴上鬥笠，最後再把顧煜塞到“雨衣”裡，綁緊。
顧煜貼著程晚，緊緊地攥著程晚的衣服，許是隔著“雨衣”，小娃的聲音有些悶重：“晚晚，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見到我小叔啊？”
顧煜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馬背上坐了很久很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小叔。
程晚長睫微顫，緊了緊手中的韁繩，溫聲回複：“快了。”
程晚沒騙顧煜。
如果能保持住過去這些天趕路的速度，那麼今天入夜之前，就能到顧晏所在的槐安城。
“駕！”
馬蹄疾速起落，程晚和顧煜頂著翻滾的烏雲，繼續向前。
“轟隆！”
遠處傳來低沉而有力的雷聲，雷聲隆隆，震耳欲聾。
一道閃電劃過，隨著“哢嚓”一聲雷響，豆大的雨點從天上砸了下來。
水泥路還沒修到這裡，密集的雨滴打在因為之前下雨所以還沒乾透的土路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很快，馬蹄染了泥濘。
“駕！”
程晚甩了一下馬鞭，眉宇間露出了幾絲急色。
雨下得太大了，這樣下去，馬兒彆說快速跑動，說不定還會陷入泥漿中，打滑或摔倒。
“金金，幫我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風裹挾著雨滴往臉上刮，視線嚴重受限，程晚擔心會撞到什麼東西。
“金金會的！”
“晚晚。”
雨聲轟鳴，再加上程晚在全神貫注地控製坐下的馬匹和辨認前方的路，並未聽到懷裡的顧煜在喊她。
“晚……晚晚……”
顧煜嗓音發顫，用儘全身力氣抱住程晚的腰，兩隻小手發狠般地攥著程晚腰身兩側的衣服。
“主人，歲歲在喊你，他可能是被這雷雨嚇到了。”
程晚眉頭驟蹙，額頭的雨珠順著眉頭滑過鼻梁，一直向下，隨著程晚張開嘴唇，雨珠滾進了唇間。
“歲歲。”
程晚控製坐下的馬降低速度，微低頭大聲喊顧煜。
雨勢太大，顧煜又沉浸在不安的情緒中，沒聽到程晚的聲音，小娃兒隻是努力往程晚懷裡貼，恨不得將自己藏進程晚的身體裡。
程晚勒了下韁繩，讓馬停下，然後用手拍了拍顧煜的後背，低頭靠近顧煜的耳朵：“彆怕，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歲歲。”
顧煜顫栗緊繃著的小身子在程晚的安撫下終於稍微放鬆了些，小娃靠著程晚，臉上是全身心的東西依賴和信任。
感受到顧煜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程晚暗暗鬆了口氣，正要重新開始趕路，腦子裡突然響起金金的尖銳暴鳴：“主人快躲開！”
嗯？
程晚本能地一愣，但出於對金金的絕對信任，她還是本能地拽緊韁繩控製坐下馬匹往前走了幾步。
“轟隆隆……”
山石在滾動中發出低沉而連續的轟鳴聲，仿佛大地在震顫。
程晚扭頭驚駭地看著這天崩地裂的一幕，冷汗混合和雨水一同滑落至其下巴，而後滴到了“雨衣”上。
還沒等程晚從極致後怕的情緒中稍微緩一緩，受了嚴重驚嚇的馬兒狂嘶不止，四蹄亂蹬，想要掙脫韁繩。
程晚迅速穩重心神，控製著韁繩，試著安撫馬兒。
可雷聲、雨聲、滾石聲交雜，讓程晚對馬兒的安撫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晚晚！”
顧煜的視線被“雨衣”隔絕，他看不到外麵，但能聽到周圍的動靜，也能感受到屁股下麵的馬在發狂。
小娃兒被嚇得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眼眶裡包了眼淚。
“轟隆隆……”
“主人，小心！”
又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響起之後，程晚果斷放棄更加癲狂的馬兒，抱著顧煜、拿上自己的長刀，直接跳下了馬背，疾速向右側的高地跑去。
“唔！”
一塊碎石頭砸中了程晚的後背。
距離太近了，碎石飛砸過來的速度也太快了，金金壓根沒來得及提醒程晚。
“主人你怎麼樣？！”
程晚抱緊顧煜，咬牙拚命繼續跑：“沒事。”
“晚晚……”
顧煜的聲音裡有了哭腔，小娃覺得自己實在太沒用了，總是拖後腿，什麼忙都幫不上。
程晚忙著逃生，實在顧不得安撫顧煜，隻大聲喊了句：”歲歲彆怕！”，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高地上的那塊巨石。
“金金，那塊巨石確定安全嗎？”
“確定安全！它紮根在土裡的部分特彆大！特彆深！”
那就好。
程晚喘著粗氣，咬著後槽牙，幾個大步終於成功來到了巨石身邊。
這塊巨石形狀特殊，頂部彎曲，正好形成了一片可供人躲雨的地方。
程晚把手裡的長刀放石壁上靠著，然後趕緊解開“雨衣”，把顧煜“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