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涼支著腿,坐在屋簷上,旁邊放著一個空的酒壺。
清冷的月光下,一襲大紅衣衫被風吹得獵獵而動,愈覺孤單。
“劉詠雪,你知不知道,我,都沒有地方去。”
慕容涼苦笑:“長這麼大,也隻有你,給我煮東西喝,給我備甜甜的茶,你知道嗎?”
“我從來不喝甜的東西,可是喝了一次,我就喜歡上了。”
慕容涼歎了一口氣,站起來:“乾活啦。”
一道紅色的影子在月色下如一個單薄的風箏,輕輕的落在了一處府邸的屋頂上。
這是一個不太大,也不小的院子,有東西跨院,還有一個小花園。
此時夜深,院裡沒有一點光亮。
片刻,有十幾人,一身夜行衣,躍進了院子。
為首一人抬腳踢開房門,舉刀便砍,一聲聲慘叫驚醒了府裡的人。
這時,房中也竄出了一個男人,一臉的橫肉,眼睛小而凶,滿臉油光。
“來人啊,來賊人啦。”
“賊?”
那為首的黑衣人,一把拉下臉上的麵巾:“胡三,你可還認得我?”
那漢子看了半天,似乎全然記不起來。
“也是,你惡事做多了,自然不記得我。”
“你可記得你這一府的富貴從哪裡來?你一個長在小村子潑皮,如何就有了這麼大的府院和一院子的下人?”
“午夜夢回,你可曾看見那被你打殺的一家老小?”那人怒問。
“原來,是來報仇的,我胡三打家劫舍吃的就是這碗飯,你來報仇,我也不必管你是誰。”
“殺了那麼多,就算今日死了也不虧。反正我也過了這麼多年的好日子。”
說罷揮拳便上,這胡三看起來不是會功夫,隻是有蠻力而已,而來的那些人,也隻是比普通人好一點。
因此倒打了個難解難分。
那黑衣人道:“我對付他,你們去殺光他全家。”
一陣陣血光,一聲聲慘叫,屍橫遍地,血光將夜色都染紅了。
“胡三!”
一個黑衣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出來,刀橫在那孩童頸下。
“你還不束手就擒?”
那胡三收了手,看了看他懷裡的孩子,忽然雙眼一眯,一刀砍向了那個孩子。
一刀下去,那個孩子連哭也不曾哭出聲來,就這樣歪歪的倒在了那人的懷裡。
“胡三,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殺,你還是不是人?”
“老子隻想自己活命,兒子?老子找女人,想生多少就多少。”
說罷又揮刀而上。
眾人怒極,刀劍齊發,那胡三受了許多傷,終於被打倒。
那黑衣人紅著雙目,“找了你這麼多年,血債血償,受死吧。”
揚刀便砍,慕容涼伸手揭起一片瓦,打了過去,隨後人也輕飄飄的落在當地。
“你們不能殺他。”
慕容涼緩緩的說道。
“這位英雄,可知他是何人?”
“邱家堡的胡三,兩年前出來做了劫匪。”慕容涼道。
“那為何英雄還要幫他?”
“他,隻能被我殺死,你們去吧。”
那黑衣人還要廢話,慕容涼道:“不走就把性命留下。”
那幾個黑衣人互相看了看。
一人道:“如今也算大仇得報,留他狗命,改日再來便是。”
幾人匆匆而去。
慕容涼道:“胡三,你,不回邱家堡嗎?”
那胡三道:“你是何人?”
“回邱家堡,不想死的話,明日就啟程。”
邱家堡,是一個山邊的小村子,大部分人都姓邱。
村子的後麵是一座很荒蕪的山,半山黃土半山綠,卻是很高,山下就是官道。
村子不大,倒是唯一一個連接兩邊鎮子的必經之路。
慕容涼坐在一塊大石上,大石的前方,是一道懸崖,雖然深,卻也不是那種深不見底的,崖底是雜草樹木和各種怪石。
當然也有各種不慎掉下去的動物的屍體。
各種落葉和不見光的綠苔,似乎都透著一種濕濕的腐敗。
風吹來,山風很大。
吹得慕容涼的大紅衣袍獵獵而動。
那一年,他七歲。
他將那個恨他入骨的、卻又生了他的女人騙到了這裡。
他悄悄的跟著她,然後,把她親手推了下去。
他分明看見她的吃驚,她的恐懼,她的不解,和她的恨。
綠色的綢裙,如一個破敗的綠色風箏,緩緩的下落。
他還來得及看清那個女人風裡的長發,和那蒼白的臉上細細塗抹的胭脂,還有那眼裡的絕望。
你毀了我,我也毀了你,來生,不要再遇到了。
慕容涼以為自己過了七歲,再也不會流淚了,可是,在風吹過的瞬間,終還是淚水滾滾而下。
你死了,死在我七歲那年。
我也死了,死在我開始知道我是個野種的那一日。
這裡,都是凶手,整個村子都是凶手。
夜幕漸漸落下,慕容涼也站了起來。
慕容涼站起來,他,要去族長家。
那個老畜牲,不隻一次去欺負那個女人,撕她的衣服,將她壓在身下,可是轉眼就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一口的仁義道德,我不成全你如何對得起你?
慕容涼一手握劍,在稀薄的星光下,走進了村子。
村口,有一個巨大的貞潔牌坊。
那是村裡一個姓嚴的寡婦的,成親不到一月就死了丈夫,立誌不嫁,族長就上報官府,賜了這個貞潔牌坊。
她成了這村裡受人尊敬的人,也是這個小山村唯一的驕傲。
過了貞潔牌坊,就是村裡了。
慕容良慢慢的走著,直到,族長家門口。
慕容涼上了房頂。
一個看上去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姑娘,正坐在秋千上,旁邊還有一個丫頭給她打著扇子。
想必這就是族長那個女兒吧,想不到這般大了。
小時候他是見過她的,穿著柔軟的綢緞,跟著奶媽,比他還大一點。
慕容涼輕輕的躍到正房,那應該是族長住的地方,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那滿臉油光,一臉猥瑣的老畜牲如今是個什麼樣。
慕容涼輕輕躍到窗前,戳破窗紙往裡看,屋內沒有人。
兩支紅燭撲簌簌的跳出火花。
靠牆的雕花大床,嘎呀嘎呀的響著,有節奏的晃動著,還不停的發出哼哼嘰嘰的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