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到底要乾什麼!?”
李世民見李泰被錦衣衛強行帶走,心中的怒火徹底壓不住了。
因為李承乾這樣的做法,已經不單單是在挑戰他的皇帝權威了,而是直接淩駕在了他這個皇帝之上。
另外,作為父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兒子忤逆,也是李世民絕對無法接受的事實。
因為自他發動玄武門之變後,他就格外注重父子倫常,所以,他把父愛發揮到了極致。
就是要讓自己的子女,注重親情,兄弟和睦,姊妹友善。
可是,李承乾這樣的操作,完全是將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卻聽李承乾平靜而淡漠地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道:“父皇相信兒臣是邪祟嗎?”
“這”
李世民心頭一沉,不由下意識看向周圍的所有人。
這個問題,他敢回答嗎?
很明顯不敢。
如果他說自己相信李承乾是邪祟,那他與李承乾的矛盾,就算是徹底公開化了。
而且,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肯定會動搖。
這無論是對他來說,還是對大唐帝國來說,都是不被允許的。
但李泰給他的那張卷軸,又確實讓他對李承乾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畢竟李承乾的崛起,真的很詭異。
就像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即使他心中對李承乾的懷疑加重了幾分,他也不會公然說李承乾是邪祟。
於是乎,他直接轉移話題道:“朕是在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對青雀!他不是你弟弟嗎?你告訴朕,為什麼!?”
“兒臣就是在告訴父皇,為什麼!”
李承乾直視著李世民,依舊平靜而淡漠地道:“兒臣當了五年的太子,五年!”
“敢問父皇,兒臣這五年可做過一件禍國殃民的事?”
“這”
李世民遲疑了一下,不禁扭頭看了眼在場的文武大臣,最後不情不願地道了句:“應該沒有”
“那這五年,兒臣對父母,對長輩,對兄弟姐妹,對親朋好友,對身邊的人,可有歹意?”
“朕說的就是這個!”
李世民眼睛一瞪:“你對青雀,對恪兒,甚至對朕,都沒有該有的情義!”
“那兒臣想問問父皇,你對兒臣,可有作為父子的情義?”
李承乾平靜地反問道:“或者說,青雀,李恪,他們對兒臣這個大哥,有沒有兄弟的情義?”
“朕怎麼對你沒有作為父子的情義?”
李世民立刻反駁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胡作非為,朕對你一忍再忍,你屢次以下犯上,朕也是對你一容再容,你還要朕怎樣?”
“哈哈哈!”
李承乾聽到李世民這番話,突然忍不住仰頭大笑。
說實在的,李世民這個人,真的很會演戲。
甚至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十足的受氣包形象。
但一個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弑兄殺弟,逼父退位的人,真的會是這種形象嗎?
就算史書上有明確記載,李世民被魏征罵得狗血淋頭,數次以淚洗麵,在李承乾看來,都不過是李世民與他的臣子精心編排的一場好戲罷了。
因為李世民的偶像可是史上第一白蓮花皇帝漢文帝啊!
什麼是偶像?就是認可他的一切言行,並奉為圭臬,甚至自己也開始模仿。
可以說,李世民的許多帝王心術都跟漢文帝如出一轍。
而漢文帝最出名的事跡,莫過於‘逼殺’了自己的舅舅薄昭。
然後這一招又被漢景帝學了去,‘逼殺’了自己的太子劉榮。
所以,李世民為什麼會在曆史上那麼對瘸子?因為他發現瘸子的能力可能不如李泰,就有了改立太子之心。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就是,雖然曆史上對李泰的描述很少,但李泰這個人是真的有能力的,更為重要的是,他所表現出來的能力,確實要比瘸子強上那麼一截。
而對於李世民來說,隻要日後繼承皇位的是他和長孫皇後生的兒子,就不算對不起長孫皇後。
也正因為如此,作為最了解李世民的長孫皇後,才會在彌留之際,苦苦哀求李世民,廢太子要慎重。
而原本李世民改立太子的這個想法,還不算堅定,畢竟他是通過發動玄武門之變奪取皇位的,下一任皇帝,肯定要長幼有序,嫡長子傳承。
可李承乾這個家夥,居然在貞觀十七年蓄意謀反。
這可就直接堅定了李世民廢太子的決心。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曆史上沒有一個瘸子皇帝。
他堂堂天可汗的繼承人,怎麼可能是一個瘸子皇帝?
這不是讓天下人,乃至後世人,看他李世民和大唐帝國的笑話嗎?
也正因為如此,從貞觀十三年開始,他就在明裡暗裡的扶持李泰,讓他一步一步的逼壓瘸子,甚至希望瘸子能主動退讓太子之位,那麼不管是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出於兄弟之情,李泰也會善待瘸子。
不得不說,李世民想得太美了。
不僅結果沒朝著他期望的方向發展,還把兩個兒子都乾廢了。
真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人家漢文帝的白蓮花精髓,他是一點沒學到,隻學到了一點皮毛,成了愛哭的受氣包。
“你笑什麼!?”
李世民臉色一沉,不由雙拳緊握。
卻見李承乾收斂笑聲,一臉戲謔地看著他,幽幽道:“父皇是不是覺得,兒臣無情無義,是個不孝子?甚至兒臣這五年的變化,都與你無關?”
“聽你這麼說,你能變成今天這樣,是朕的錯了?”
李世民冷笑道:“是朕不該給你天潢貴胄的身份,是朕不該立你為太子,是朕不該讓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嗎?”
“如果是”
說到這裡,他眼睛一眯:“你可以不要!”
“陛下——!”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等人聞言,臉色大變,不由齊齊上前,想要勸阻李世民。
但李世民對他們卻置若罔聞,又自顧自地道:“你說的不錯,朕應該對朕的兒子一視同仁,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陛下啊!!”
李世民的話音剛剛落點,周圍的文武大臣再次齊刷刷地跪拜在了地上。
而周遭的百姓,學子,就沒有一個敢起來的。
因為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對他們來說,簡直太勁爆了。
他們現在都在害怕,自己在事後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卻聽李承乾不以為然地道:“父皇誤會了,兒臣說的可不是身份和地位,是現實!”
“什麼現實?”李世民皺眉追問道。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然後朝身旁的裴行儉抬手示意了一下。
很快,裴行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指揮周圍的錦衣衛,將在場的百姓,學子,以及科學院眾研究員,越文館眾學士,全部驅離了現場。
而那些被驅離的人,沒有一個覺得遺憾的,因為他們非常明白,接下來的話,他們聽之則死。
至於李世民身旁的文武大臣,他們倒不怕被殺人滅口,就怕父子倆鬨得一發不可收拾。
要知道,現在的李承乾,可不是五年前的李承乾,那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國之儲君。
萬一父子倆一言不合,就要大開殺戒,那大唐恐怕會重蹈前隋的覆轍,二世而亡。
隻見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對視一眼,後者立刻會意,然後又不動聲色的看向程咬金,尉遲恭等人。
雖然這兩個老匹夫經常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一副不靠譜的模樣,但房玄齡比誰都知道,這兩個老匹夫怕是大唐最靠譜的人。
特彆是尉遲恭,那可是一人提著李建成,李元吉的頭去見李淵的狠人。
隻見他與程咬金對視一眼,便不動聲色地躲在程咬金身後,然後一個蛇形走位,就溜出了文武大臣行列,朝著外圍跑去。
可是,正當他想要越過錦衣衛,朝兵營跑去的時候,幾名錦衣衛嘩啦一下就將他攔住了。
“尉遲將軍,你這是往哪走啊?”裴行儉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文武大臣這邊的動靜,然後笑嗬嗬地走了上來。
卻聽尉遲恭臉不紅心不跳的道:“老夫尿急,想要找個地方方便一下,怎麼,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來人,陪尉遲將軍入廁!”
“裴小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老夫不能單獨入廁?”
“這不是怕尉遲將軍不安全嘛!”
裴行儉笑著擠眉弄眼道:“多個人多把手”
“我去你的!這也能多把手?!”
尉遲恭沒好氣地瞪了眼裴行儉,想要強行闖過去。
但下一刻,幾把黑洞洞的槍口就瞬間對準了他,使得他不由瞳孔猛地一縮。
卻聽裴行儉又似笑非笑地道:“尉遲將軍,要不還是回去吧,彆讓卑職難做,畢竟槍子兒可不長眼,你也是玩過火槍的,不是麼”
“你!”
尉遲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知道,這應該是李承乾的命令,父子倆今日恐怕得有一個了斷。
“父皇,兒臣這五年的變化,不是什麼秘密,兒臣也從未刻意隱瞞這五年的變化。甚至那些人懷疑兒臣是仙人轉世,兒臣都沒有否認更何況,區區邪祟”
李承乾冷不防地說了一句,然後不疾不徐地拿出一個圖冊,朝李世民又道:“這應該就是父皇讓袁天罡與李淳風作的推背圖吧?”
“父皇既然迷信玄學命格,那麼對這推背圖,想必也做過了解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世民臉色陰沉地反問道。
他確實知道這推背圖的意思,但他不信這些圖與李承乾有關。
因為這些圖沒一副的讖語在說太子。
卻聽李承乾接口道:“父皇問兒臣到底想做什麼,說實話,兒臣這些年隻在做一件事,那就是不想走父皇的老路!”
“畢竟弑兄殺弟這種事,兒臣還乾不出來!”
“你說什麼!?”
李世民聞言,勃然大怒。
周圍的文武百官,也麵色大變。
心說太子是瘋了不成!
他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隻見李世民怒不可遏的朝身旁的無舌大吼:“把朕的馬鞭拿來!”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無舌哪裡敢拿馬鞭,直接就朝李世民跪了下去。
但這也更加激怒了李世民:“息怒!你讓朕怎麼息怒?這逆子居然拿當年的那件事來擠兌朕,他眼裡把朕當什麼了?”
說完這話,他就一腳踢開無舌,直接從雲端腰間拔出配劍,麵色猙獰地衝向李承乾:“你說朕弑兄殺弟!好好好!朕今天連兒子也殺!”
“陛下!陛下不能殺啊!”
瞬間,李世民的雙腿就被長孫無忌與房玄齡抱住了,而他的雙手則被秦瓊和程咬金製住了。
“放開!都給朕放開!”
李世民此刻已經怒火攻心了:“你們想要造反嗎?朕今天非得殺了這逆子不成”
“行了!”
還沒等李世民掙脫束縛,李承乾就不耐煩地開口道:“你們有完沒完?父皇不聽兒臣把話說完,就在這喊打喊殺的!你也不看看,這裡都是誰的人?!”
此言一出,李世民與眾臣不由下意識看向四周,忽地發現,他們好像被李承乾的錦衣衛團團圍住了。
“逆子!這逆子反了!反了!”
李世民一聲怒喝。
李承乾也不甘示弱:“是!兒臣是逆子!那兒臣想問父皇,你對魏王如此寵愛,可想過兒臣的感受?他有什麼功勞,能受封二十九個州?”
“朕愛封幾個州,那是朕的事,關你什麼事?”
李世民已經被李承乾氣得沒有一個父親和帝王的樣子了,就像一個撒潑的潑婦:“朕作為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好一點,賞賜東西多一點,難道也有錯?”
“你一個太子,朕還封了你二十八個州,你想想曆代太子,哪個有你此等殊榮,你也好意思嫉妒青雀?!”
李世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委屈,就連周圍的文武大臣,都覺得李世民已經很公平了。
但李承乾卻一臉冷漠地道:“父皇覺得兒臣是在嫉妒青雀嗎?”
“難道不是嗎?你屢次針對青雀,就是因為青雀比你孝順,比你更討朕喜歡!”
“那父皇有沒有想過,你賞賜他越多,其實是在害他!”
“荒謬!朕是大唐皇帝,坐擁天下,富有九州”
“你難道忘了你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嗎?”
還沒等李世民把話說完,李承乾就出言打斷了他:“你當秦王的時候,有多少名頭?兒臣連手指頭,腳趾頭加起來都數不過來!最後的結果又是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當年息王之難猶在眼前,難道陛下要讓兒臣成為下一個息王嗎?還是說,父皇將魏王當成了自己來培養!是想讓他有一天親手射殺了我這個大哥嗎?!”
“朕,朕沒有”
李世民聽到李承乾這番話,整個人都麻了。
而周圍的文武大臣,也不禁麵麵相覷。
仔細回想,好像太子殿下說的也有道理啊!
陛下賞賜魏王,確實有些過分了。
卻聽李承乾又冷冷一笑:“父皇真的覺得沒有嗎?”
“你以為青雀為什麼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兒臣是邪祟?你以為青雀為什麼想進入內閣?你以為青雀為什麼發展越文館?因為他仗著你的寵愛,在謀奪他大哥我的太子之位!”
“隻要我這個大哥倒台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位,這不就跟你當年一樣嗎?”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這就是現實!”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不屑地看了眼李世民,轉身背對著他,邊走邊道:“你還在怪罪我皇爺爺,覺得我皇爺爺偏心息王他們,現在看來,你連我皇爺爺半根毛都不如!因為我皇爺爺沒有前車之鑒,你連前車之鑒都不顧!”
“就你,也配教我什麼是父子情義,兄弟情義?簡直笑話!”
轟隆!
此言一出,李世民如遭雷擊。
“噗——”
李世民一聲悶哼,一口老血直接就噴了出來,緊接著,整個人都不由得站立不穩起來。
“陛下!”
無舌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助李世民。
而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則連忙跪起來穩住李世民的身形,滿臉擔憂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一刻,幾乎所有文武大臣都開始同情這對父子。
一個是在父親與兄弟間苦苦掙紮的可憐人,一個還是在父親與兄弟間苦苦掙紮的可憐人。
這對父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明明他們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至尊人物!
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才是啊!
說實話,不光他們無法理解,就連這對父子也難以言喻。
良久,李世民定了定心神,穩了穩情緒,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般,看著李承乾的背影,神色複雜地道:“或許你說的對,朕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你知不知道,今日你其實也錯了。”
“青雀離京,也就意味著,你的所有兄弟,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都必須離京。而造成這一切的你,將會被很多人怨恨,成為眾矢之的”
“孤知道,但孤早已債多不壓身,為了東宮的穩定,為了不重蹈陛下的覆轍,也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孤必須要這樣做!”
李承乾腳步一頓,平靜無波的丟下這句話,然後大手一揮:“來人!送陛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