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西城。
夜風嗚咽,殘月如鉤。
半空之中,激戰正酣的那三道身影,木山青、嚴子安、岑睿峰,他們突然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渾身猛地一僵!
“呃!”
“啊!”
三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動作瞬間定格!
他們眼中爆發出極致的茫然,瞳孔失焦,仿佛靈魂被瞬間抽離。
這詭異的僵直僅僅持續了一刹那。
下一刻,如同溺水之人驟然浮出水麵,三人的眼神猛地聚焦,爆發出劫後餘生般的驚駭!
唰!唰!唰!
沒有絲毫猶豫,三道身影如同受驚的飛鳥,瞬間朝著不同方向疾退,拉開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我……我沒死?”
岑睿峰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下意識地低頭,雙手瘋狂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膛、腹部,仿佛要確認身體是否完整。
那被巨大箭矢貫穿、撕裂、化為齏粉的恐怖痛楚還清晰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灼燒,絕望,無法抗拒的毀滅感!
那絕不是幻覺!
“剛才……剛才明明……”
嚴子安那張慘白如紙、光滑得沒有一絲皺紋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極度的驚愕與後怕。
他清晰地記得那支仿佛由烈火凝聚的巨箭,撕裂空間,精準地射碎了他的腦袋!
意識在瞬間崩解!
那種被徹底抹殺的恐懼,讓這位緝事廠大檔頭此刻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
木山青雖未出聲,但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素來清冷的眼眸中也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驚悸。
她飛快地掃視自己全身,青衫依舊,纖塵不染,但那被箭矢貫穿心臟、生機急速流逝的冰冷感覺,卻真實得可怕!
三人的記憶還停留在不久之前。
當時他們還身處九空無界之中,那個怪異的時空裡。
可是那躲在暗處的神秘高手,卻在他們互相廝殺之時,通過那強悍無匹的弓箭進行偷襲,將他們一個個射殺。
簡直卑鄙到了極點!
三人都是第一次進入九空無界,並不知曉在裡頭死亡並不會導致自己真正的死亡。
所以當他們被弓箭射殺之時,心中都還充滿了無窮的不甘和怨恨。
可誰知一轉眼,他們竟然又已經身處錦西城之中。
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抬起頭,驚疑不定地掃視著四周。
殘破的縣衙廢墟,燃燒的火堆,遠處驚惶未定的官兵身影,還有……那輪掛在夜空中的殘月。
熟悉的錦西城夜景!
這與記憶中那片血色蒼穹、死寂大地、猙獰巨城的詭異空間,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反差!
“我……從那鬼地方……出來了?”
岑睿峰的聲音乾澀沙啞,充滿了迷茫。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那過於真實的死亡記憶。
“究竟是幻術?還是……”
嚴子安目光銳利如鷹隼,飛速地掃過木山青和岑睿峰的臉。
當看到對方臉上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震驚、茫然和殘留的恐懼時,他心中最後一絲“這是對方施展的迷魂大法”的僥幸也徹底破滅!
共同的經曆,共同的死亡體驗!
這絕非幻術能解釋!
而當他們將目光投向下方那些茫然無措、正小心翼翼窺探著他們的官兵和衙役時,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那些人的眼神裡隻有困惑和敬畏,對他們剛才那短暫的“失神”和激烈的情緒波動完全無法理解。
仿佛他們隻是愣了一瞬。
“在那個詭異之地……明明感覺過了那麼久……”
木山青低聲呢喃,清冷的月光灑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宇間:
“可在現實……竟隻似一瞬須臾?”
這種時間流速的恐怖錯位感,讓她心底泛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這已經超出了武學的範疇,觸及了某種……近乎神魔的領域!
一種強大到無法理解、完全顛覆認知的力量,在那一瞬間乾擾了他們的存在!
這種認知帶來的衝擊,遠比任何刀光劍影更令人心神劇震。
剛才還殺意沸騰、不死不休的三人,此刻竟不約而同地熄滅了動手的念頭。
那九空無界中死亡的陰影太過真實,讓他們對現實世界的廝殺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疏離和……忌憚。
就在這時。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打破了這詭異的僵持:
“喂!”
“木姑娘,不打了!我們該走了!”
是梁進!
木山青聞言,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連看都沒再看嚴子安和岑睿峰一眼。
她身形如一片輕盈的落葉,朝著梁進所在的方位翩然落下。
她的行動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她本就是為幫梁進而出手。
既然梁進發話,她自然立刻抽身,沒有任何死戰的理由。
與此同時,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纏住岑睿峰的黑袍陰骨儡,也如同接到了無聲的指令,動作驟然停止。
它們無視了岑睿峰警惕的目光,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向後滑入縣衙廢墟最濃重的陰影之中。
幾個呼吸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岑睿峰漂浮在半空,看著瞬間空曠下來的戰場,心頭那股強烈的戰鬥欲望早已煙消雲散,隻剩下濃濃的疲憊和對那詭異經曆的驚疑。
他下意識地看向嚴子安,等待這位官方的決策者發號施令。
嚴子安此刻也已徹底回神,強行壓下對九空無界的巨大疑惑和驚懼。
當務之急,是處理眼前這爛攤子!
他目光陰沉地掃過下方廢墟,最後落在梁進身上,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帶著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放肆!”
“當本官這縣衙是什麼地方?是你們想來就來,撒野一通,然後拍拍屁股就想走的菜市場嗎?!”
他周身陰冷的氣息再次升騰,袖中雙劍隱現寒芒,顯然不甘心就此罷休!
緝事廠的威嚴,不容挑釁!
他是官,對方是匪。
雙方注定有天生的矛盾。
岑睿峰見狀,當即也準備繼續出手。
梁進聞言,非但沒有懼意,反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
“哈哈哈!你說對了!”
“我們還真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話音未落,他腳猛地踢向一粒石子。
“咻!!!”
那顆不起眼的石子被梁進踢得飛射向半空之中的嚴子安,速度之快帶起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厲嘯。
石子所過之處,空氣仿佛被灼燒出一道扭曲的痕跡。
速度快!力量猛!
角度刁鑽!
嚴子安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一股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雙劍如同兩條受驚的毒蛇,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交叉護在身前,灌注了全身陰寒內力!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
火星四濺!
雙劍齊下,將石子給劈碎。
而嚴子安的臉色也陡然一變,眉頭深深皺起。
他死死盯著下方那個黑臉漢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世人都說,幾乎沒見過“及時雨”宋江出手,隻知曉其武功很高,但高到什麼地步無人知曉。
可在今夜。
嚴子安單單從這一粒石子的力道上,他就能夠判斷出對方的實力。
梁進的功力,絕對不會比他弱!
三品!
絕對是三品!
冷汗,瞬間浸透了嚴子安的後背。
他獨自對付一個木山青已感吃力,若再加上一個宋江……
那今日彆說留下對方,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成了問題!
更遑論,那能將人拉入死亡幻境的恐怖力量,是否還會再次降臨?
一切充滿太多無法把握的變數。
梁進看著嚴子安陰晴不定、驚疑交加的臉色,冷漠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
“現在,我們就大搖大擺地走出這錦西城。”
“我倒要看看——”
他目光掃過嚴子安、岑睿峰,以及下方那些噤若寒蟬的官兵,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誰敢攔我?!”
說罷,他不再理會空中兩人,轉身,邁開步伐,竟真的朝著城外方向,旁若無人地走去。
步伐沉穩,氣定神閒,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
木山青見狀,美眸中異彩連連,忍不住讚道:
“宋先生,好氣魄!”
她心中對梁進的評價再攀新高。
麵對緝事廠大檔頭,麵對重兵環伺,如此從容不迫,視強敵如無物,這份膽識與自信,當真罕見!
她隨即冷冷瞥了一眼半空中臉色鐵青的嚴子安,輕蔑之意溢於言表,蓮步輕移,緊隨梁進身側,與他並肩而行。
嚴子安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怒火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緝事廠的尊嚴、被當眾羞辱的憤恨,種種情緒交織,幾乎要讓他失去理智下令追擊!
但理智,或者說對失敗和死亡的恐懼,最終壓倒了一切。
“大人……”
岑睿峰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退意。
他同樣被梁進那一石之威震懾,更被九空無界的經曆擾亂了心神,此刻隻想遠離這是非之地。
嚴子安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聲音:
“讓他們走!”
“我們隻有兩個三品,他們卻至少有三個!”
“硬拚……得不償失!”
他為自己找了個台階,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等明日!”
“等名捕擒風一到,再找他們算賬!”
岑睿峰如蒙大赦,連忙點頭:
“大人英明!暫避鋒芒,方為上策!”
然而,就在兩人心念電轉,決定暫時隱忍的下一秒。
他們的目光同時掃過梁進剛剛走出的那片廢墟——銀庫的方向!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水般瞬間澆遍了兩人全身!
“不好!銀子!”
嚴子安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銀車!”
岑睿峰也是臉色劇變!
兩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再也顧不得其他,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坍塌的銀庫方向俯衝而下!
當他們衝入庫房內部時,隻見——
空!
蕩!
如!
也!
預想中堆積如山的銀箱,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地麵上隻留下大片大片深陷的壓痕,以及散落的塵埃和瓦礫,證明著它們曾經存在過。
整個庫房,空曠得如同被巨獸舔舐過一遍,乾淨得令人心頭發寒!
“銀……銀子呢?!”
嚴子安的聲音尖銳得如同夜梟,充滿了極致的驚駭、憤怒和難以置信!
他渾身劇烈顫抖,那身代表緝事廠威嚴的便服,此刻也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背上。
“怎麼可能?!那麼多的銀子!他是怎麼運走的?!飛了嗎?!”
他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庫房角落裡那個臃腫的身影——沈萬石:
“沈行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銀子呢?!”
沈萬石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和茫然,攤開雙手,聲音帶著哭腔:
“大……大人!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小人趕到時……這裡就隻有宋江一個賊人,而銀子……銀子全都不見了!”
他語無倫次,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不是沈萬石不想說實話。
而是梁進那種將銀子全部變沒的手段太過匪夷所思,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解釋起來更是困難。
要是解釋不清楚,說不定還給自己招來禍患。
還不如裝糊塗。
反正現在銀子是沒了,該解決的是隨後的事情。
“混賬!!!”
嚴子安氣得幾乎吐血,一腳踹飛了旁邊半截斷木。
他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斷的邊緣。
作為銀車的最終守護者,丟了銀子,這責任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岑睿峰的臉色也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地上的壓痕,試圖找出蛛絲馬跡,最終卻一無所獲。
他站起身,聲音沙啞而凝重:
“大人!不能讓他們跑了!現在追,或許還來得及!”
“那宋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瞬間將幾千萬兩銀子運出城!必然還在附近!”
奪回銀子,是唯一的活路!
嚴子安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殺意與貪婪瘋狂交織。
追?
麵對至少三個三品戰力,風險太大!
但銀子的誘惑和責任的重壓,又讓他極度不甘!
“不!”
嚴子安猛地低吼一聲,強行壓下衝動,臉上肌肉扭曲,做出了艱難的決定:
“讓他們走!就讓他們替我們保管幾個時辰!”
他眼中閃爍著陰狠毒辣的光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銀子,最終必定會運回宴山寨!”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擒風一到,我們立刻去東州!請平城郡王調集大軍,圍剿宴山!”
“屆時,我要讓整個宴山寨——雞犬不留!”
“把屬於朝廷的銀子,連本帶利地給我吐出來!宋江……我要親手剮了他!”
……
錦西城,西街口。
梁進與木山青並肩而行,很快便來到了之前斐彪、韓童與鐘離撼混戰的街區附近。
韓童和斐彪正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上,兩人臉上都殘留著驚魂未定之色
他們顯然也剛從九空無界那恐怖的死亡體驗中掙脫出來,眼神中還帶著茫然和心有餘悸。
而那位“洪鐘客”鐘離撼,則依舊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那裡。
他雙臂環抱著他那口沉重無比的青銅巨鐘,鐘身上布滿戰鬥留下的凹痕和劃痕。
他怒目圓睜,須發戟張,如同受傷的猛虎,死死盯著走來的梁進和木山青,眼中充滿了仇恨與決絕!
“哼!”
鐘離撼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冷哼,聲震四野:
“要殺就殺!要剮便剮!”
“我鐘離撼頂天立地,今日栽在你們手裡,認了!”
“但想讓老子搖尾乞憐?做夢!”
“老子就是死,也要站著死!皺一下眉頭,就不算好漢!”
他聲若洪鐘,充滿了悲壯與不屈。
在他看來,梁進和木山青明顯是斐彪、韓童的同夥。
今夜自己以一敵二本就艱難,如今又來了兩個深不可測的高手,絕無生還可能!
但武者的尊嚴,讓他寧折不彎!
梁進看著這位如同憤怒雄獅般的壯漢,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這人同樣是個至義之人,梁進也不想輕易殺他。
於是梁進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我想,你誤會了。”
“我,跟他們可不是一夥的。”
他抬手指了指斐彪和韓童,隨後目光坦誠地看著鐘離撼:
“如果可以的話,在下倒是願意幫忙調解一下你們之間的恩怨。”
此言一出,鐘離撼愣住了,銅鈴般的眼睛裡充滿了錯愕和不解。
不是一夥的?調解?
這黑臉漢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而一旁的韓童,在經曆了九空無界的驚嚇後,此刻聽到梁進這不自量力的話,一股邪火蹭地冒了上來,忍不住尖聲譏諷道:
“哈!調解?”
他抱著雙臂,孩童般的小臉上滿是不屑: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也配調解我們的恩怨?”
這話,立刻惹得木山青不悅。
她扭過頭盯著韓童,冷臉道:
“不可以對宋先生無禮!”
韓童比較忌憚木山青,她開了口,韓童無法無視。
可他還是不甘心,終究忍不住語帶刻薄:
“原來是姓宋啊,除非你是宋江!”
“否則……你算哪根蔥?也敢在此大放厥詞?”
這話,倒是讓鐘離撼和斐彪都微微頷首。
如今夠格來調解他們恩怨的,整個長州之中不會超出三個人,宋江絕對是其中一個。
韓童說完,下意識地朝旁邊挪了一步,遠離了木山青,做好了迎接她嗬斥的準備。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是,木山青並未立刻斥責他。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謬絕倫又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數度張開嘴巴,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隨後她扭過頭,一臉意外地看向梁進,似乎想要看穿這個男人。
梁進隻是笑而不語。
木山青的目光又轉回韓童,那眼神似在詢問,又似在覺得……可笑。
韓童則一臉迷惑,不明白木山青這是何意。
這詭異的沉默持續了數息。
夜風吹過廢墟,卷起幾片殘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斐彪油膩的大臉上滿是茫然,顯然他也困惑了。
鐘離撼抱著巨鐘,眉頭緊鎖,警惕的目光在幾人之間逡巡,生怕是這些人在玩陰謀詭計。
終於。
木山青紅唇輕啟,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韓童。”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她抬起纖纖玉指,指向身旁那個負手而立、麵帶微笑的黑臉漢子。
“這位宋先生,單名一個‘江’字。”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韓童瞬間僵住的臉,掃過斐彪張大的嘴巴,掃過鐘離撼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他,正是宋江。”
轟——!
木山青的話,如同在死寂的湖麵投下了一顆萬鈞巨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韓童臉上的譏諷和不屑如同脆弱的瓷器般瞬間粉碎!
他猛地瞪圓了眼睛,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形成一個滑稽的“o”形。
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踉蹌著倒退了一步,指著梁進的手指劇烈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表情,活像白日見了鬼!
斐彪用那雙油膩的大手使勁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
那個在飯館裡高談闊論、隨手畫出神奇器械圖紙的黑臉漢子……竟然是名震長州、讓官府恨之入骨、讓綠林奉為偶像的“及時雨”宋江?!
這……這也太……
而鐘離撼此刻如同被一道九天驚雷劈中!
他那魁梧雄壯的身軀猛地一震,抱著巨鐘的雙臂下意識地鬆開了一些,沉重的鐘底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他臉上充滿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所取代!
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梁進那張黝黑平凡的臉,仿佛要穿透那層表象,看清底下那個攪動長州風雲的傳奇靈魂!
宋江!
竟然是宋江!
那位不惜同官府作對,也要為長州百姓謀求一線生機的英雄好漢!
夜風似乎也停滯了。
廢墟之上,隻剩下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黑臉漢子身上。
錦西城的月光,仿佛在這一刻,隻為照亮他一人。
此時。
憋了半天的木山青,終於憋不住了。
尤其當她看著眾人這短時間內急驟變幻的表情,看著他們的震驚和呆滯時。
她心中那個早想問出的問題,終於從口中問了出來:
“宋先生……在長州,很有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