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震鳴,響徹天地。
重錘砸落之處,地麵蛛網般皸裂開來,煙塵與碎石衝天而起。
這股狂暴的氣浪,竟硬生生將彌漫的毒霧暫時排開,顯露出一片短暫的清明。
“什麼情況?”隔壁場地的夏生被突如其來的衝擊驚得一震,下意識抬手護住麵部。
停歇之後,他緩緩扭頭望去,視線穿過殘餘的薄霧。
隻見攻擊力高達六千六的【落淚之日】,周身環繞著三具棺槨的虛影,背後龐大的惡魔戰魂尚未完全消散,如同一尊浴血的修羅,靜靜矗立。
而他的操控者,那個一直戴著防毒麵罩的白衣考生李觀棋,此刻卻做出驚人之舉。
他趁著毒霧短暫清散,猛地扯下臉上的防毒麵罩,隨手將那礙事的麵罩拋向空中。
麵罩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開始緩緩下落。
他張開雙臂,仰頭望天,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像個孩子。
“哇哦,哈哈哈——!”
笑聲穿透逐漸彌合的毒霧,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暢快,回蕩在死寂的毒區。
那不是單純的喜悅,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孤注一擲。
超越生死,超越一切顧慮。
像個,瀕死的亡命之徒。
最後一槍,給自己。
他站在毒霧邊緣,白色的衣衫在衝擊波的餘韻中輕輕飄動。
【卡斯帕】目光一凝。
他迅速拔出腰間的左輪手槍。
噠!噠!噠!
魔彈化作三道流光,精準射殺三神裝【落淚之日】。
死去的惡魔,帶著怨念和憤怒,將其敵人拖入地獄。
來自地獄的深紅光束,貫穿毒霧,命中南陽銘,帶走他最後的200血。
【勝者為】
【紅色方】
【決鬥結束,考生勝利】
機械的播報聲回蕩著,全場陷入一片死寂。
渙散的毒霧重新向李觀棋彙聚。
可他依然站在那裡,仰頭大笑。
那麼暢快,那麼儘情。
有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灑脫。
夏生遠遠地望著這個癲狂不羈的白衣男子,腦海不禁閃過一個身影。
那是記憶深處,很模糊很模糊的身影。
準確來說,不是他的記憶。
是吉爾蘇的記憶。
他曾和吉爾蘇的靈魂共生過很長一段時間,得知到一些第七紀不為人知的辛秘。
四百年前,第七紀,是比安塔納發展最輝煌的一百年。
在那個世紀,出現了一位很偉大的科學家,他不知道自己名字,因為從小帶著一張刻有‘白’字的空白卡,就自己單起名一個白字。
吉爾蘇是白的學生和助手。
第七紀的曆史,一百頁有九十頁跟他這位白老師有關。
基於他的理論,短短幾十年,人類科技文明三連跳,一躍達到第六代,決鬥盤,靈性投影,超算環,元宇宙,都離不開這位科學家。
但其實,每項技術的提高。
背後,都有一個‘對手’。
就像決鬥,如果一直跟新人打,水平是不會提高的。
白老師也一樣,有一個站在幕後的老對手。
這位對手,一般人接觸不到,也實在不適合讓普通人接觸。
他屬實是一個,難以形容的人。
一個正常的科研人員,比如白老師,研究的方向應該都是關於改善民生或提升軍事此類。
可他研究的卻是【靈魂】、【轉生】、【時空】、【記憶】和【神】。
天馬行空,不合實際。
白老師就經常罵他:“研究這些東西,隻會浪費經費和你的智慧!”
“限製這限製那,當什麼科學家!”那人回應道,“按你這理論研究下去,隻會卡在第七代。”
兩人誰都吵不贏誰。
白老師認為老對手在浪費負方晶,還不尊重倫理和道德,經常做一些人體實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醫生,那些敏感的,禁忌的,他是一個都不錯過,從不在意彆人目光和感受。
老對手認為白老師是個古板的人,一個沒有科學家之【魂】的人,一個屈服在【人】下的人。
如此下去,一定會成為【利益】的工具。
但兩人從來隻會攻擊對方的做人,從不會攻擊對方的科研水平。
隻有你的老對手,知道你有多牛批。
時間一點點流逝,白老師推出一項又一項發明,極大地改善了比安塔納的民生和軍事,決鬥也獲得全世界推廣,也獲得‘比安塔納曆史第一人’的讚譽。
即便,很多發明其實都離不開老對手的幫助。
可白老師每次要給他提名時,他卻總說:“我對這些沒興趣,我隻要設備和負方晶。”
對,他對名利和人際交往一點興趣都沒有。
白老師也懶得跟他爭,會一如既往給他提供禁忌實驗的經費和設備。
暗地裡,還默默幫他處理很多輿論問題。
說實在,如果沒有白老師頂著壓力,這位老對手早被其他人衝爛了。
可如果沒有這位老對手,白老師也走不了那麼遠。
吉爾蘇作為助手,除了要搞自鳴天琴和機界騎士的研究,還要經常流轉在兩人之間,心累。
他作為一個傳信人,起到一定的關係潤滑作用。
這位老對手對吉爾蘇的態度比白老師要好,當然,主要是因為吉爾蘇負責給他送錢送設備。
那一天,白老師和他的老對手又在實驗室裡爭執不休。
白老師停下手中的工作,眉頭微微蹙起。
“照我的理論走下去,真的會停在第七代嗎?”
老對手頭也不抬,擺弄著一個結構怪異的金屬裝置。
“必然的。”
“第七代是神的大腿。”
“再向上摸,神就要動怒了。”
老對手對【神】的研究近乎癡迷,就是,話有點糙。
在白老師看來,這種研究燒錢如流水,卻帶不來半點實際用處。
幾十年砸進去,除了那句“我們會卡在第七代”的斷言,成果寥寥。
白老師這次卻沒有立刻反駁,隻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語氣裡帶著幾分疲憊。
“就不能相信後人的智慧嗎?”
他自己似乎也能瞥見那個瓶頸。
但他總覺得,後輩們或許能找到他們看不到的出路,比較樂觀。
“後人?”老對手終於抬起頭,嘴角撇了撇。
“我隻信我自己。”
他頓了一下:“還有…”
那個“你”字懸在嘴邊,終究沒吐出來。
他目光忽地地一冷:“我,是不會死的!”
這句話點燃了引線,白老師雙眼放大,聲音陡然拔高:“你到底在想什麼!”
白老師比較傳統,一向敬畏生命的自然規律。
他認為隻有敬畏死亡,人才會珍惜生命。
“想什麼?”老對手迎著白老師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
“當然是想怎麼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直到,把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馬為止!”
“心裡還有放不下的東西,憑什麼要死!”
【靈魂】與【轉生】,也是他耗費無數資源鑽研的禁忌領域。
可惜,進展緩慢得令人發指。
兩人又一次爭執不休。
關於生死的話題,他們之間完全沒法調停。
直到那一天,兩人神奇地達成一致的決定——開發元宇宙。
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詫異。
隻有一旁的吉爾蘇知道真相。
白老師想開發元宇宙是想給人民一個娛樂場所,或者說躲避可能會發生的第二次【神意大爆炸】。
他的想法很清晰,元宇宙可以大幅提升人民生活體驗,雖然很耗錢,但過在當代,功在千秋。
白老師真的很適合當‘主角’或者說‘英雄’,他整個人生都在為人類為社會著想。
聯盟也非常相信他,經費和人力全力支持。
老對手也支持元宇宙的建設,成為那三千多名科學家中的一員。
不過,他可不是為了所謂的民生。
他,是為了意識上傳,為了永生!
在破解【神明】之前,他不想死。
開發元宇宙需要用上兩種禁忌技術,【靈魂】和【時空】,需要用上這位偏執的禁忌科學家。
白老師的【機械】、【電子】、【網絡】,第一次和老對手的【靈魂】、【時空】達成合作。
曆經漫長的幾十年開發和完善。
比安塔納的精神家園,第二世界,元宇宙,堂堂誕生。
中間的過程有多辛苦,有多曲折,遭受了多大的外界壓力,測試出現過多少事故,死了多少科學家。
隻有他們知道。
白老師和他的老對手都熬老了,不過老對手將自己改造成半機械,看起來猙獰得像個惡魔。
聯盟不在意過程,除白老師外,其他四位最高權隻在意一個事——
“自定義權限是什麼意思?”
最大的一場衝突爆發了。
永遠沒法避免的——科學和政治強權的衝突。
在元宇宙開發過程,毫無疑問,聯盟給錢又給人,出力很大,事成之後,想獲得所有權。
可這些科學家,卻仗著手握技術,搞出一個自定義權限?
他們不知道‘自定義權限’是什麼意思,但聽著就很不得了。
對此,白老師的回答是:“沒有什麼自定義權限。”
那位一直針鋒相對的老對手,再一次站到白老師那邊。
準確來說,是站到科學的一邊。
聯盟代表索要自定義權限不得,又對白老師無可奈何。
威逼利誘,降到其他科學家身上。
那段時間,每過幾天就會有一個參與過元宇宙開發的科學家離奇死亡,或退出科研。
但白老師和那位老對手,依舊奮戰在科研一線,專注自己研究。
聯盟終究是不敢動白老師,曆史第一人,惹不起。
但是——
白老師老了,還是尊死一派。
他從未變過,拒絕一切生理改造和意識上傳。
聯盟對待白老師真的很複雜,一方麵他們希望他活下去,繼續研究。
一方麵他們又希望他死去,這樣他們可以放開手腳調查自定義權限。
新靈曆640年,4月11日,這是智能ai算出來白老師將老死的日子。
在那天,八十多歲的他放下一切工作和會麵,一個人回到實驗室,監督一隻名為托尼老師的橘貓減肥。
無所不能的他,竟沒法讓這肥貓體重降到10公斤以下。
要說生死這事,他其實也理不清。
倒不是他怕死,隻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白老師還有另一個助手,一個從他8歲跟到八十多歲的女孩,女孩經過恐龍基因優化,八十多歲,依然青春靚麗。
關於是死是活,他不在意其他的人看法,包括老對手和吉爾蘇,但他在意這個女孩的看法。
如果她希望他活下去的話。
沒有這個如果,在他生命最後一天,女孩邀請他去逛一下兩人相識的地方。
但世界不願意給他這點時間。
白老師真的拿著太多東西了,不交出這些東西,‘世界’不想讓他這麼死。
強權爭奪毫不疑問發生了。
戰鬥過程中,那個跟了他一輩子的女孩為了保護實驗室和他,按下自爆開關,和敵人同歸於儘。
直到女孩離開,白老師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死亡,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事。
他還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話,沒跟那個女孩說。
她扔下他走了,永遠不會回來。
白老師情緒徹底失控,暴走了。
全球五千多個與他心血相連的實驗室,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同時發出刺耳的嗡鳴。
緊接著,世界各地,所有金屬和機械失去了控製。
工廠的生產線扭曲變形,科研機構的精密儀器自行拆解。
城市裡的汽車、街邊的金屬欄杆、建築的鋼筋骨架,乃至人們口袋裡的鑰匙、手腕上的電子表,都開始劇烈震顫。
然後,它們掙脫地心引力,緩緩飄向高空。
地麵上,十幾億人僵立原地,脖頸後仰到極限,瞳孔裡映照著這難以理解的末日景象。
雙眼呆滯,看著無數金屬零件如同被召喚般升上天空。
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尖叫,有人雙腿發軟跪倒在地,喃喃自語。
“哈哈哈,神跡!神跡!”
也有人表情狂熱,張開雙臂,仿佛在迎接期待已久的神跡降臨。
無數金屬洪流彙向天際,在翻滾的雲層之上,逐漸交織、融合。
最終勾勒出一個模糊而龐大的輪廓。
那輪廓越來越清晰,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
一個冰冷的,充滿毀滅意誌的龐大造物懸於天際。
殲星級武器,人造神——
【天霆號阿宙斯】。
世界眾人仰望著這東西,大氣不敢喘一口。
有人驚駭,有人恐懼。
有人跪地祈禱,向人造的神明獻上卑微的敬畏。
一個為世界奉獻一生的科學家,他忙了一輩子,臨死之際,最後幾小時,隻想跟喜歡的女孩好好逛一下,說幾句藏在心裡已久的話。
小小一個願望,世界都不讓他好好過。
那,這個世界。
沒必要存在了!
“轟——”
位於太空的【天霆號阿宙斯】,雙手合十,核心處,能量開始瘋狂彙聚,發出足以燒灼整個星球的強光。
這一炮若是落下,便是真正的降維打擊,高維洗地。
整個人類文明,將在這一擊之下,化為宇宙的塵埃。
無數人閉上了眼睛,等待末日的審判。
也有不怕死的,或者說,活膩了的,反而為這盛大的毀滅場麵歡呼。
能死在如此偉力之下,死在神跡之下,也不算白活一場。
然而,就在那滅世一擊即將落下之際,【天霆號阿宙斯】的動作猛地頓住。
彙聚的能量光芒,竟開始緩慢地消散。
滅世一擊並沒有降下,【天霆號阿宙斯】似乎發現什麼,撤去毀滅能源,消失在人類視野中。
之後,天空持續傳來震響,地麵的人類被震得耳膜破裂,七竅流血,四周房屋崩塌,海嘯並起。
【天霆號】,似乎在跟什麼戰鬥。
不知過去多久。
無數大大小小的金屬零件,如同下了一場持續數小時的暴雨,叮叮當當地砸落回地麵。
街道上一片狼藉,到處是扭曲的滾燙的破碎零件。
這場波及全球的危機,就這樣突兀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束。
世界,逃過一劫。
事件在無聲無息中消停,驚魂未定的人們沒過幾年就忘了這事。
【記憶】,也是那位老對手研究的方向之一。
我們仍未知道,那天和【天霆號】戰鬥的,將神兵阻止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吉爾蘇隻知道。
那天,白老師活下來了。
但老對手,再也沒出現。
那個整天喊著永生,把神拉下來前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的人,不知為了什麼,拚了性命。
名字和樣貌,都沒留在網絡和書上。
那個整天喊著倫理,尊重生命的白老師,掙紮著苟活下來,把自己變成曾經最討厭的人,和他一樣的半機械人。
最後,白老師沒了這位老對手,進行自己陌生的靈魂轉化實驗,獻祭一位吸血鬼女皇的靈魂去修複電子龍·無限的核心。
可惜,發生事故。
電子龍·無限暴走,一切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