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那枚金屬眼球滾落在地,發出“叮當”一聲脆響。
李觀棋和章芷餘同時倒抽一口涼氣,驚駭地看著方才護士站立之處,那裡空空如也,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樣,連血跡都不見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章芷餘聲音發顫,轉向祈夢思。
十二時針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但又喜歡獨來獨往,她作為神女安插的針,也並不知道觀眾在搞什麼。
祈夢思麵無表情,雙眼掃落在那枚金屬眼球上,她俯身撿起那冰冷的金屬造物,語氣平淡:“觀眾的針,插得可真深,沒想到連505的護士都混進來一個。”
她把玩著那枚眼球,目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護士名叫阿離,跟了她兩年,一直以為都表現得很好,沒有異常,沒想到連她的線人都有幽靈。
但是這兩年一直都這麼謹慎的她,在剛才竟然暴露這麼大的破綻。
祈夢思頓了頓,視線瞥過李觀棋,陷入更深的思考。
正常阿離絕不會說出‘啊啦~原來喜歡這種姿勢嗎’、‘李先生,好可愛呢’這種輕浮的話,觀眾的味太衝了,是受什麼影響了嗎。
是巧合嗎?她心底閃過一絲疑慮,跟觀眾有關的異常現象,好像總有李觀棋在場。
“她剛才,碰到你了嗎?”祈夢思看向李觀棋,眼神銳利。
李觀棋下意識摸了摸後頸,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觸感,他老實回答,帶著幾分不安:“好像……碰到了脖子,被碰到,會怎麼樣?”
這個世界真的水好深,好端端的護士,突然就成敵人,突然就消失,連血跡都無影無蹤。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醫務部存活率這麼低了。
身邊的人不是臥底就是幽靈,這工作環境也太刺激了。
“沒什麼事。”祈夢思的語氣聽不出波瀾,“被碰到的話,可能十二時針的‘觀眾’,會進你的夢裡跟你對話一次。”
“她說的你當放屁就行,都是些瘋子,彆信那些歪理。”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她要是在夢裡向你發出決鬥邀請,記住,不要同意。”
“呃,好。”李觀棋似懂非懂,茫然地點點頭。
入夢?還決鬥邀請?這觀眾什麼鬼東西啊。
“他是沒什麼事,”章芷餘扶著額頭,一臉苦惱,“可我實打實少了一個護士,505室本來就人手緊張……”
“這屆不是有六個醫務誌願生嗎?”祈夢思語氣隨意,“你招一個進來打下手。”
她說著,抬手指了指李觀棋:“他就是其中一個,讓他跟你學習一段時間。”
“嗯?他?你安排一個炸彈進505?”章芷餘連忙愣住,看李觀棋的眼神非常複雜。
“章醫生你放心,我能控製自己心態。”李觀棋很快反應過來,語氣平穩,儘量讓自己顯得專業可靠:“以後請章醫生多多指教。”
“好,就這樣決定。”沒等提出異議,祈夢思邁開長腿,拉起李觀棋的手腕,將他帶出了505研究室。
兩人來到昏暗幽長的走廊。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消毒水味,祈夢思從製服口袋裡摸出兩片口香糖,自己拆開一片放入口中,另一片遞給李觀棋:“嚼一下,彆吞。”
李觀棋一怔,帶著疑惑撕開包裝,將那片薄荷味的口香糖送進嘴裡。
口香糖在齒間碎裂,一股強烈的清涼感衝上腦門,緊接著,一個清冷的女聲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能聽到嗎?我是雙生花。”
李觀棋瞳孔猛地一縮,震驚地看向祈夢思,這口香糖……這麼高科技?!直接腦內通訊?
“沒錯,高科技。”祈夢思的聲音在他腦中回應,臉上沒什麼表情。
兩人並肩在走廊裡漫無目的地走著,表麵看起來尋常無奇,腦海中的交流卻隱秘而迅速。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注意聽。”祈夢思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嗯。”李觀棋心也跟著提起來。
“觀眾,對你有很強烈的性反應。”祈夢思冷不丁地拋出一句。
“咳咳!”李觀棋真的被口香糖嗆到,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好不容易緩過氣,在腦海中艱難地回複:“你……你繼續。”
“剛才肅清的護士阿離,跟了我兩年,平時非常忠心,沒有半點異常。”祈夢思平穩地說,“帶我進505室的時候,她也一切如常。”
“直到章醫生播放那段影片之後,她才開始不對勁,呼吸變得急促,心跳加快,臉色潮紅。”
“標準的女生的性喚起反應。”
“這……這應該不算什麼異常吧?”李觀棋試圖辯解,聲音有些發虛,“看那種片子,有點反應也正常,人和人的體質不一樣,你不行彆賴人家護士啊……”
“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祈夢思語氣沒毫波動,“但她一直在盯著你,在影片的催化下,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
“你沒感覺到嗎?當章醫生提出讓你找個親密伴侶時,她那種異常的反應,那種溢出來的占有欲。”
“這——”李觀棋聽得麵紅耳赤,腦海中一片混亂,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讓他羞窘萬分,“原……原來,不是你啊。”
他一直以為背後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是祈夢思發出來的,沒想到,原來是護士小姐姐。
“你找親密伴侶,跟我有什麼關係?”祈夢思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絲古怪,她很快略過這個話題:“算了,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通過這件事,我對你的情況,有些眉目了。”
“我主要負責跟進的時針是觀眾,和她有過多次交手,而觀眾明顯特彆關注你,包括上一次的裂口女事件,也有觀眾的楔子在裡麵。這說明——”
她頓了一下,李觀棋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你真是我的線人。”祈夢思得出結論,開始腦補。
“你在跟進觀眾的時候,被她抓到了,但她愛上了你,可你們是敵對陣營,她不舍得殺你,又不想輕易放過你,所以清除你一部分記憶,但一直在默默關注你。”
“迷住一位時針,並甩了她,嘖嘖,你也算個人物了,了不得的言情故事。”
“所以,你能對上我的暗號,卻記不清很多事情,你的共生卡記得,獲得大量靈性增幅。”
祈夢思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等待他的反應:“你覺得,我這個推理怎麼樣?”
“完美。”李觀棋一下就接過這個“線人”加“觀眾戀人”的身份,沒有絲毫猶豫。
這故事聽起來有點俗套,但仔細想想,還挺他娘的合理,至少比他自己瞎編要好。
他搓了搓下巴,帶著幾分思索,默念道:“話說,那些幽靈到底是什麼?怎麼說沒就沒了?還有,你是怎麼分辨的?總不能見著可疑的就先捅一刀吧?萬一捅錯了呢?”
“幽靈都是觀眾創造的幻像,隻是足夠真實而已。”祈夢思把玩著金屬眼球,指尖在上麵輕輕劃過,聲音平靜無波,“隻要有一個人絕對堅信此物不存在,此物便會消失。”
“絕對堅信?”
“沒有,不過自然狀態下我們無法做到絕對堅信,要有‘依據’來支撐我們的信念才行,比如剛才的護士阿離,如果我沒有依據,不管我下心理暗示把她當成空想物,她都不會消失。”
“但是她剛才出現一係列異常,突然的挑逗和性喚起,突然把手伸向你,她朝我揮刀,憤怒嘶吼等。”
“這些異常會成為依據,讓我堅信她是空想物。”
“所以當她朝我揮刀的時候,我不能躲開,一旦躲開,絕對堅信會崩塌,她便不會消失。”
李觀棋聽得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哇——那萬一,我是說萬一,她不是什麼空想物,你豈不是白白挨一刀?”
“要是挨中這一刀,我或許會更開心。”祈夢思輕聲一歎,“至少那樣,能證明阿離……沒有背叛我。”
她轉過頭,目光落在李觀棋身上,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百媚橫生:“以後,就看你的了。”
“看我?”李觀棋一臉的莫名其妙,“我能做什麼?我可沒你那麼敏銳,更不敢隨便插刀子。”
“但你,”祈夢思拖長了語調,笑意更深了些,“你有個對‘觀眾’,或者說,對女性‘空想物’的專屬雷達。你對她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李觀棋,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品,“你仔細想想,你身邊有沒有哪個女孩子,對你表現出特彆明顯的……異性好感?那種藏都藏不住的喜歡。”
“你肯定也察覺到了,隻是不願承認,或者不敢細想。”
“你是說唐——”李觀棋猛地瞪大眼睛,那個嬌俏的身影闖入腦海,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不,不不,她……她不像啊,平時挺正常的……”
還沒等他從這個驚人的猜測中緩過神來,祈夢思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除了她,還有一個人,你需要特彆留意。”
“誰?”
“章芷餘,章醫生。”
“不是吧!”李觀棋在腦海怪叫一聲,有些變調,“章醫生也是假的?這拘靈司裡還有沒有一個正常人了,我真要瘋了了!”
“章醫生的情況還不能完全確定。”祈夢思的表情也嚴肅了幾分,“不過,最近各大部門的505研究室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恐怖襲擊,單是申五部,就發生了三次,而章醫生,三次都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
李觀棋嘴角抽了抽:“就因為人家命大,活下來了,你就懷疑人家是內鬼?這邏輯是不是有點太……太草率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祈夢思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總之,你先跟進觀察一下。”
“我一個實習生,沒權沒勢的,怎麼跟進啊?”李觀棋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
祈夢思卻勾了勾唇:“過了今晚,你就不僅僅是個實習生了,回去之後,我會幫你錄入暗部權限。”
她看著李觀棋詫異的臉,繼續說道:“在拘靈司的行政職務體係內,除了正局長的直接命令,其他任何人的指令,你都可以選擇不聽。”
“在執行我交代的任務時,不管你捅出多大的婁子,我都能幫你扛下來,不用有任何顧慮,我們的直屬上級,是拘靈司的最高權——王手。”
“王手……”李觀棋喃喃地重複著。
“好了,”祈夢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乾脆利落,“睡一覺之後,你的超算環上會多出一個新的憑證,圖標是一朵紅藍交織的雙生花。”
“以後執行任務時,如果遇到拘靈司的人員或機器阻攔,亮出這個圖標就行。”
李觀棋看著她,眼神複雜:“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也是一根針?”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醫務大樓外,祈夢思抬頭看向天空,那裡一片昏暗,看不真切。
她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輕歎道:“無所謂了,虛情假意這麼多,多你一個,又不多。”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語氣重新變得嚴肅起來:“還有——今晚的夢,務必小心,千萬不要應下任何決鬥邀請,在夢境裡,你贏不了‘觀眾’的,她可以隨心所欲地‘空想’手牌、墓地和卡組。”
“那……那要是輸了,會怎麼樣?”李觀棋一怔,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祈夢思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知道‘病嬌’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一點。”李觀棋眉頭一挑,心裡咯噔一下,“難,難道是——”
“就是那個‘難道’。”祈夢思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絲寒意,“在夢裡和‘觀眾’決鬥,一旦輸了,你會被永遠困在她編織的夢境之中。”
“而她對你,又是那樣……那樣的。”
“你懂的啦。”
李觀棋聽得汗流浹背。這“觀眾”也太狠毒了吧!
這什麼究極黑暗遊戲?
打輸決鬥,就要在夢裡永世不得醒來,做她的“星怒”?
“可是,”他吐了口氣,追問道,“我在做夢的時候,怎麼才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萬一稀裡糊塗就答應了呢?”
祈夢思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這個……確實比較麻煩,隻能靠你自己。”
“可以留意夢境中一些不合常理的細節,以此來推斷,或者,你可以在睡前給自己下一些強烈的心理暗示,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決鬥,千萬不要決鬥……”
她歎了口氣,“阿離給你種下的夢境楔子,效力隻能維持一個夢境,隻要你能平安渡過今晚,就沒事了。”她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責,“怪我,下手慢了一步。”
“我怎麼也不相信,阿離她……也會背叛我。”
“行了行了。“李觀棋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儘力吧。”
深夜,李觀棋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宿舍,宿舍裡光線昏暗,夏生躺在床上看書,手上搗鼓著某種儀器,見李觀棋進來,稍微抬了下頭,又重新低頭看書。
於萬刹則戴著頭盔,在元宇宙決鬥,邊決鬥邊拳打腳踢,發出激昂的呐喊:“rank,u!”
“轉換!”
其他人累得差不多,打著哈欠,準備睡覺。
李觀棋爬上床,整理被褥,閉上眼睛,開始瘋狂地進行心理暗示:“不要決鬥,不要決鬥,誰叫我決鬥我跟誰急,打死不決鬥……”
他就這樣碎碎念著,直到眼皮越來越沉重。
熄燈,斷電,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宿舍窗外的蟲鳴聲也漸漸遠去。
世界,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鈴——鈴——鈴——”
一陣急促刺耳的鈴聲在耳邊炸響,李觀棋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彈坐起來。
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宿舍還是那個宿舍,床鋪、書桌、衣櫃,一切都和他睡前一樣。
“哎喲喂——我的老腰啊——”隔壁床鋪的舍友發出一聲慘叫,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腰,“昨天那訓練強度也太變態了,這後勁也太足了!”
“這堅持三個月,我感覺我要散架了!”另一個室友邊活動著僵硬的脖子,一邊哀嚎。
夏生和於萬刹沒怎麼受體驗訓練影響,一臉的平靜。
“嘶——”李觀棋動了動身體,一股強烈的酸痛感從四肢傳來,尤其是大腿和手臂的肌肉,又酸又脹,像是被灌鉛一樣。
昨天的訓練強度確實非同一般。
李觀棋眉頭一皺,他嘗試回想昨天的訓練內容,可隻記得十公斤負重的三公裡越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