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盆啊,搖啊搖。
木盆裡的娃娃滿眼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睜開眼睛看到的人,那些臉孔怎麼全都消失了,明亮的小眼睛裡滿是疑惑。
木盆被一個滿臉愁態,穿著破舊的老漁民撈了上來,老漁民在歎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他在老漁民破舊的家裡生活,家裡一天比一天拮據,哪怕這是村長家。
他咿呀學語,他蹣跚走路,他幫忙晾曬魚乾,燒火做飯,沒有得到任何肯定與笑容。
他能下海遊泳了,能抓魚釣魚了,能拿去換零花錢,沒有得到任何肯定與笑容。
他被送到了一間破舊的木棚裡獨自生活。
他上小學了,座位被分派在最後一排,人人疏遠他。
他被村裡村外的孩子欺負,被人罵沒爹娘的野種。
他被市集裡的商販欺詐。
他因為誤會偷東西被村民指著鼻子罵。
他被野狗追咬。
他被無賴敲詐。
他竟然救下了可惡的淫賊,那家夥手裡全是女性受害者的內衣,實在該死。
他被突如其來的人一腳踢到了棚外,被人踩在腳下。
他被綁架到了城裡,人身不得自由,進出受到監控。
他受傷想要治療,醫生說那藥可貴,他用不起。
他逃離了那處困地,流落在外。
他在外六年受儘欺淩,世人白眼。
他修煉異能力,力量衝突,萬箭穿心般的痛苦。
他來到蜂場,口袋空空,掏不起入門門票,護衛白眼相看。
他來到穀口,滿目所見,儘是屍體白骨。
他身處迷霧,痛苦掙紮,卻無能為力。
短短瞬間,仿佛過完一生。
世間灰暗,他萬念俱灰。
麵前的青年人由剛剛的意氣風發,變得兩眼呆滯,氣態消沉。
蘿音蛛後輕啟墨唇,慢慢念叨著:“這世界如此黑暗,你應該跟隨偉大的蘿音蛛後,去尋找一線光明。”
“這世界如此黑暗,你應該跟隨偉大的蘿音蛛後,去尋找一線光明。”
“這世界如此黑暗,你應該跟隨偉大的蘿音蛛後,去尋找一線光明。”
“這世界如此黑暗,我應該跟隨偉大的蘿音蛛後,去尋找一線光明。”水生兩眼茫然,喃喃地說。
蘿音蛛後滿意地看著麵前的少年。沒錯,這就是她想達到的效果。原本確是想殺了這小子的,可是聞見他血氣的味道,見識過這小子的機敏,她舍不得了。
她未必是守了一千八百年的活寡,但這小世界的生活確實枯悶無聊。
那些個毛茸茸的家夥,披上了人臉,也不像人。遠沒有活生生的人好玩。
而這個少年,是殺了她左護法的人啊。不管是英俊的相貌,還是實力,都是上等之選。
她走到他身前,輕輕摘下他手裡的冰刀,隨手扔在一邊。然後又解開他的上衣,貪婪地用鼻翼在其體膚上滑動,長吸著他的體息。
她的墨唇停在了他肩膀的傷處,用尖牙扯開結痂之處,鮮血滲了出來。聞著這讓她心動的血氣,她心醉神迷。
“這世界如此黑暗,我應該跟隨偉大的蘿音蛛後,去尋找一線光明。”青年人猶自在喃喃說著。
長達數裡的墓道儘頭,有一個祭壇狀建築,同樣被迷霧繚繞。
祭壇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歲月年頭,顯得較為殘破,雜草苔蘚叢生。
陸城、燕若薰和大部分的福靈城青年人們守在這裡,或是警戒,或是療傷,或是補給進食,或是休息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很多的傷。傷還算是好的,他們中有四個人,眼睜睜地就在麵前,死於了怪蛛之口。
那四個青年人,再也回不到他們福靈城的故鄉。
祭壇的另一頭,是同樣狼狽不堪的省城吳家人馬。
吳家人傷亡非常慘重,現在完全顧不上與福靈城青年人們的怨憤,反而在此情況下有與他們守望相助之意。
在他們附近是馮天明和馮家的護衛隊,隊員減半,至少死亡10人以上。
西北麵是來自暴櫻國“菊隱”組織的武士們。給他們帶路的兩名東華人翻譯死於怪蛛之口。這不出奇,遇上危險,誰會管這樣的人的死活。武士們原來有15人,死了4個。這讓興衝衝趕來梅山的帶隊者井上彌太郎和東次郎二人鬱悶不已。
西南麵是來自其它各方的異能者們,他們勢力相對較小,不得不抱團取暖。他們的傷亡率也是最大的,基本上減員近半。
祭壇北麵是“天庭”組織的執法士們,以“天庭”組織小隊長袁亦寬為首。自從梅山縣中隊長石山被衝散後,他下屬的小隊隊員們也暫歸自己帶領。他們犧牲了3個人,活著的人人帶傷。
袁亦寬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群利令智昏的各方異能者們,跟隨著逃躥的怪異蜘蛛進入六獒穀以來,在濃霧中就頻繁遭到襲擊,不時就有怪異蜘蛛從各種方向躥出來抓走一兩個,路上還有各類毒蟲的襲擊。到得那片黃金之地前,竟然有大量的低級異能者爭搶黃金,之後就開始自相殘殺。
大隊人馬就在這樣的混亂中進入了異界的空間,他們所拿到的黃金都變成了白骨。這讓許多人痛哭流涕。可是後來,他們又看到了墓道,認為前麵有異界大能的墓穴,裡麵或許有更神奇的寶貝,於是一群人又紅著眼睛衝入墓道。
結果在大霧彌漫的墓道,以至墓道兩邊的樹林中,他們再次遭到了怪異蜘蛛的襲擊。
近兩百人進入異界空間,及至他們來到墓道儘頭這祭壇之上時,隻餘下了一百出頭。
袁亦寬將這重大的傷亡歸綹於自己的護衛不力。“天庭”組織的職責就是保護異能者世界的秩序安定。他們原來是查找界點,維係界點的安寧的,萬萬沒想到,這界點內的傷亡會這麼大。
現在就在自己等人麵前出現如此大的傷亡,叫自己等人情何以堪?
偏偏麵對此情此景,又無能為力。
這個世界,真的如此黑暗麼?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水生的意念深處發出了反問。
他仿佛記憶的最深處,依稀掠過一張笑臉,那張臉雖然模糊,但很美,她親吻著繈褓中的他,依依不舍。
老漁民滿臉皺紋,撈起木盆的那一瞬間臉上卻充滿了驚喜。
儘管家裡生活拮據,老村長仍在儘力保障他幼兒時的生活,不曾虧待。
老村長和村民們教他咿呀學語、蹣跚走路、晾曬魚乾、燒火做飯。
他學會下海遊泳,抓魚釣魚,能夠換錢生活,大家開始讓他自己生活。
大家齊心合力為他建設了一座自己的木棚,還有院子。
他在小學讀書,雖然被人疏遠,也交了幾個好朋友。
孩子們因為童言無忌冒犯了他而在家長的帶領下向他道歉。
市集裡的不法商販被舉報,警法士們向他送還被騙錢物。
誤會解開,村民們羞愧不已,幫他做事回報。他並不計較,儘已所能幫助他人。
追咬他的野狗被他設計陷阱抓了,做成了美味的狗肉煲。
敲詐他的無賴被群眾扭送警法機關。
那偷內衣的淫賊梅玉郎也蠻可愛的麼。
踢他踩他的燕家人向他道歉,將他的寶貝書們用豪車接到了新家。
他在燕園住進了夢裡都不敢想的好房子。
昂貴的藥也未必有自身的自愈之力有效。
燕園書院修煉學習的三年,師生和睦,其樂融融。
在外三年,各行各業,大好山川,江山如畫。
修煉痛苦,帶來實力的增長,還有強者的尊嚴。
口袋空空,卻有朋友慷慨解囊。
滿目白骨,皆是紅塵迷客,或為解脫。
身處迷霧,我心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