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魏軍士卒,還沉浸在呼廚泉被殺的震撼恐懼之中,對於夏侯惇的命令是毫無反應。
“我讓你們射殺那漢狗,你們都耳聾了嗎,為何還不動手?”
夏侯惇盛怒無匹,衝著左右魏卒咆哮大叫。
魏兵們這才反應過來,弓弩手們手忙腳亂的彎弓搭箭,準備朝城外的陳到放箭。
陳到早有所料,冷哼一聲後,撥馬轉身而走。
百餘名漢騎,皆是撥馬轉身,大笑著揚長而去。
當魏人的箭矢落下時,陳到一眾早已撤離至一箭之地外,隻給魏軍留下了滿天的塵土。
箭雨落地。
無一名漢兵被命中。
甚至有幾支箭矢,還射中了呼廚泉的屍體。
陳到則從容撤歸大營,向劉備複命。
劉備滿意一笑,回頭向眾將士道:
“全軍聽令,休整三日,再攻界休!”
滿營將士,歡呼雀躍,聲震天地。
與漢營的士氣高昂相比,界休關城上的魏軍,則是軍心低落,士氣消沉。
夏侯惇看著揚長而去的漢兵,看著呼廚泉那高掛的首級,除了咬牙切齒的無能狂怒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匈奴四萬鐵騎被滅,我們最後的外援已斷,並州之形勢急轉直下,十萬漢軍攻城在即!”
“大將軍,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王淩聲音顫栗,慌張無措的巴巴看向了夏侯惇。
“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夏侯惇被刺激到方寸大亂,麵對王淩的質問,除了無能狂怒之下毫無辦法。
郭淮一聲歎息,猶豫良久後,一咬牙,拱手道:
“大將軍,匈奴軍團覆沒,我軍士氣遭受重創,這界休關是萬萬守不住了。”
“莫說界休關,隻怕整個並州也難保。”
“大勢已去,淮以為現下該是麵對現實,放棄並州,為天子保住八萬寶貴將士的時候了。”
狂怒中的夏侯惇身形一震,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這一次,他破天荒的竟沒有對郭淮狂怒。
若是在呼廚泉被殺之前,郭淮膽敢勸他放棄界休關,乃至於放棄並州,他必會怒斥郭淮動搖軍心。
可現在,原本狂怒中的他,卻突然間冷靜了下來。
四萬匈奴都被劉備,輕輕鬆鬆的給滅了,最後的希望就此破滅!
就憑他這點人馬,怎麼可能守得住界休關?
守住並州的希望,也隨著匈奴人的覆滅,再次化為渺茫。
夏侯惇很清楚,郭淮的提議才是最理智,對大魏最有利的選擇。
可現在的他,卻偏偏不能選擇理智。
獨斷專行,不向曹操請奏,就向匈奴人割地借兵的是他。
將僅剩的兩個兒子,送去匈奴做人質,親手將自己斷子絕孫的也是他。
將並州這個魏國存亡的希望之州,拱手葬送於漢國之手,亦是他。
做出了這麼多,為後世不恥,為天下人嘲笑,為魏人怨恨無能…
若真如郭淮所說,就算帶著八萬魏軍逃回了關中,他又有何麵目麵對魏國父老?
又有什麼臉麵,去麵對曹操?
念及於種種,夏侯惇是既想棄並州而逃,又糾結著自尊顏麵,一時間難做決斷。
“大將軍,形勢已到了如此地步,怎麼還能容得下大將軍猶豫不決?”
“保住這八萬兵馬,說難聽點,至少我大魏還能苟延殘喘幾日。”
“若是沒了這八萬兵馬,再失了並州,你讓天子拿什麼來守住僅剩的雍涼二州啊?”
“到了那般地步,我大魏真就完了啊!”
“大將軍啊,淮請大將軍為了大魏存亡計,棄並州西撤吧~~”
郭淮再也顧慮不到夏侯惇顏麵,直接跪伏在地,慷慨悲忿的怒請。
夏侯惇身形一凜,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就要被郭淮說動。
甚至,那下令八萬大軍,棄守並州各處關隘,向藺縣撤退,西渡黃河的命令,眼看已到衝到了嗓子眼。
最後一刻,卻再次被夏侯惇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猶豫良久,權衡良久後。
夏侯惇卻一聲歎息,拂手道:
“並州關乎到大魏得失,那八萬大軍的存亡,同樣關乎到我大魏得失。”
“茲事體大,本將一時片刻間,豈能輕易做決斷。”
“守還是棄,吾還需要仔細斟酌斟酌。”
郭淮大失所望。
他是萬萬沒料到,這位大魏大將軍,到了這等國家存亡時刻,竟然會如此沒有擔當,如此的拖泥帶水,優柔寡斷。
郭淮一躍而起,急是再勸道:
“大將軍啊,現下匈奴主力已覆滅,西河郡已兵力空虛,劉備隨時可能派兵入西河。”
“一旦西河為漢軍所攻占,則我們想要撤往關中也沒有機會了。”
“形勢瞬息萬變,大將軍啊,現在不是拖泥…”
夏侯惇卻擺手打斷了郭淮的勸說,不悅的喝道:
“本將已說過,茲事體大,關乎國家存亡,焉能擅作決斷。”
“你休得再喋喋不休的在此逼本將,吾說了要仔細斟酌,自然會仔細斟酌,你休要再言!”
郭淮滿腹的勸說之詞,硬生生的被夏侯惇冷冰冰的責怨之言,直接給堵了回去。
郭淮語塞。
看著態度固執決然的夏侯惇,他心中是無儘的失望,卻又無可奈何。
憋了半晌後,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一聲黯然長歎。
夏侯惇壓服了郭淮後,目光掃向眾將,不容質疑道:
“爾等速去安撫軍心,告訴將士們,匈奴軍團雖覆滅,陛下卻仍在猛攻蒲阪!”
“陛下沒有拋棄我們,並州也一定能守得住,叫他們休得被大耳賊的雕蟲小伎動搖了軍心。”
“還有,將晉陽庫府所剩的金銀,統統都運送到界休關來,儘數分發眾將士們。”
“告訴他們,讓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隨吾死守界休關,不得後退一步!”
“隻要能守住關城,守住並州,金山銀山吾都給他們!”
夏侯惇也不是純坐以待斃,妄圖以金銀賞賜來收買軍心,激起魏軍士卒的戰鬥意誌。
郭淮也好,王淩也罷,凡有些見識魏將,皆是心下暗歎。
重賞之下雖有勇夫,可這樣純靠金銀收買激勵起的士氣,勢必不能長久。
夏侯惇此舉,乃是杯水車薪,不過是多苟延殘喘幾日便罷,根本改變不了大局。
眾人心知肚明,卻不敢戳破夏侯惇身上的新裝,隻能搖頭暗歎,默默領命。
“我大魏大將軍,竟是這樣一個人,焉能不亡啊…”
領命而去的郭淮,走出正堂時,仰天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