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你是怎麼想的？”
曹操的目光緩緩轉射向了賈詡。
此刻，司馬懿的表現已令他大失所望。
在這風雨飄搖的形勢之下，剩餘的謀臣中，賈詡已然成了他惟一能夠信任的依靠。
他的眼眸中，既有對局勢的焦慮，又有對賈詡的期待。
賈詡微微躬身，神色凝重，緩緩道：
“臣以為陛下所顧慮的極是，雍州，那可是我大魏僅剩的膏腴之地！”
“此州物產豐富，為我大魏提供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
“長安，更是帝都所在，是國家的象征，是人心所係之處！”
“倘若就此輕易棄之，後果不堪設想。”
“長安一失，大魏的根基便會動搖，百姓的信心也會瞬間崩塌，到時候大魏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賈詡話鋒一轉，先是乾咳了幾聲，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神情：
“不過楊義山所言，亦是不無道理。”
“黃河，那可是不可逾越的天險，如今卻已失守，這道天然的屏障卻已不複存在。”
“我們唯一所能倚侍的，就隻剩下了渭水。”
“可現下天寒地凍，黃河都已冰封，那渭水又豈能幸免？”
賈詡微微皺起眉頭，繼續道：
“漢軍既能踏冰過黃河，自然也就能踏冰過渭河，一舉奪取渭口！”
“渭口一旦失守，則潼關定然不保，屆時，兩路漢軍會合，近四十餘萬大軍如潮水般威逼長安，我們如何抵擋得住？”
“臣隻怕，到時候……”
賈詡點到為止，抬頭瞟向了曹操，眼神中滿是憂慮無奈。
曹操沉默不語，臉上的激動亢怒已煙銷雲散，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賈詡雖未明言，但言下之意顯然也讚同徐晃放棄雍州，退守涼州的戰略。
賈詡所言，不管曹操接不接受，皆是事實。
想當初，曹操為了打造蒲阪防線，耗費了大量的民力物力。
他調集了無數的工匠和士兵，隻為構建起一道堅如磐石的防線。
他自認為，蒲阪關防線，乃是堪比當年黎陽防線的鋼鐵長城。
當初黎陽防線，曹仁好歹守了有半年之久。
他以為這道防線，就算不能擋住漢軍，至少也能擋個一年半載。
一年時間，他足以再招募起五六萬生力軍，令魏軍軍勢複振。
如此，就能為大魏贏得喘息的機會。
可現實卻如此殘酷，這道引以為傲的防線，都沒能擋住漢軍一個時辰。
蒲阪關防線失守，也讓曹操的僥幸瞬間破滅。
蒲阪關都擋不住，那你在渭水南岸倉促構築的防線，又怎麼擋得住踏冰過河的漢軍呢？
擋不住還要擋，必然又是一場慘敗！
蒲阪關的覆轍，就要在渭口重新上演，又將是一場慘敗！
長安也依舊要丟，雍州也同樣保不住，無非是白白折損了幾萬寶貴的士卒。
這些士卒都是大魏僅剩的精銳，可如今卻要在這必輸之戰中白白犧牲，值得嗎？
必輸之戰，何苦還執著？
退守涼州不香麼？
涼州至少隴山山脈，其險要，至少要比渭水要險要十倍吧。
依托隴山山脈死守，就算最終的結果，依舊是擋不住漢軍，被劉備攻破，可至少能再苟延殘喘幾日。
拖下去，也許會有什麼變數呢？
比如劉備突然暴斃而亡…
曹操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若劉備的突然離世，必會讓漢國內部陷入混亂，漢國一亂，不就有了轉機麼？
想要守住隴山防線，首先就得有兵！
可你若是固執死守渭口防線，將僅剩的兵馬儘皆損失殆儘，你又拿什麼來守隴山。
曹操開始猶豫不決了。
是堅守渭口還是退守涼州，一時間難做決斷。
一旁，司馬懿眉頭深鎖，幾次欲言又止，想要反對徐晃的戰略。
他心中有著自己的考量。
隻是幾次話到嘴邊，不得不咽了下去。
一方麵，他怕曹操對他已失去了信心。
司馬懿知道，蒲阪防線的失守，已令自己在曹操心中的地位已不如從前。
這種情況下，自己貿然進言，可能會徒遭一頓數落。
二來是有一個致關重要的難題，他沒辦法解決。
天寒地凍，渭水冰封！
這是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也是司馬懿反對徐晃戰略的最大障礙。
如果渭水冰封，漢軍確實就可以輕易踏冰過河，堅守渭口這毫無意義，那麼退守涼州的戰略就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司馬懿隻能苦苦思索著破解之策，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曹操沉默不語，眼神中的猶豫，幾乎就要消磨殆儘。
就在這時，司馬懿耳朵一動，似乎覺察到了什麼。
那細微的聲音，如同夜空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水聲。
那是滴水的聲音。
水從屋簷之上滑落，滴墜在地上的聲音。
在這寂靜的殿中，這滴水聲顯得格外清晰。
司馬懿的心中湧起一股疑惑，外麵不是天寒地凍，連黃河都冰封了麼，為什麼會有滴水之聲？
難道天氣有了變化？
司馬懿眼珠轉了幾轉，驀的想到了什麼，眼眸陡然一亮，猛的跳將起來，幾步衝出了門外。
這一失禮之舉，令殿中眾人皆是一驚。
眾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心中充滿了疑惑。
天子麵前，你一言不發，突然跳起來衝出殿外，你幾個意思？
這簡直是對天子的不敬！
曹操眉頭皺起，困惑的眼神中掠起一絲惱色。
他對司馬懿的行為頗是不滿。
曹操卻並沒有立刻發作，他想知道司馬懿究竟為何如此激動，突然間這般失禮。
司馬懿則推門而出，神情激動的抬頭望去。
果然，屋頂的覆雪不知何時已融化，正沿著屋簷滴落。
水珠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滾落下來。
不光是屋頂，地麵上的積雪，皆也在融化為水，院子裡開始變的泥濘起來。
氣溫似乎也沒有前幾日的酷寒，竟令司馬懿感覺到幾分暖意。
“我的判斷沒錯，我的判斷沒錯啊，哈哈哈——”
司馬懿突然間瘋了一般手舞足蹈，放聲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