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右邊的兄弟應該是個自來熟。
林宇蹲在船板上,手指靈活地穿梭在魚線與魚鉤之間,正要將擬餌係緊時,又傳來了右邊男人爽朗的聲音,“兄弟,你是哪裡的?”
他抬頭望去,隻見隔壁船上的男人單手撐著釣箱,另一隻手握著啤酒瓶衝他晃了晃。
林宇怎麼也沒想到,來比賽,對方還帶著酒。
一看就是個酒蒙子。
“嗬嗬,本地的。”林宇笑著扯緊魚線,鉛墜在陽光下劃出銀亮的弧線。
“呦,本地的!”
陸闖突然湊近船舷,橡膠靴在甲板上蹭出刺耳聲響,“看你係魚線挺專業,你是專業的選手嗎?”
這話讓林宇動作頓了頓。
普通釣友隻會盯著魚竿長短,哪能看出他改良過的雙扣係法?
遠處王通慢條斯理整理釣具的模樣突然閃過腦海,他這才意識到這場比賽藏龍臥虎。
陸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仰頭灌了口啤酒,喉結上下滾動:“我叫陸闖,大連過來的。”
他晃了晃酒瓶,鋁製拉環叮當作響,“這輩子沒彆的愛好,就愛跟著漁船往深海跑。見著會釣魚的兄弟,比見著財神爺還親!”
林宇當即恍然。
原來是大連過來的,難怪說話這麼重的海蠣子味兒。
“嗬嗬,你好,我叫林宇,我是個漁民,所以看著專業!”
林宇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上動作不停,將整理好的魚線盤成規整的圈。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陸闖,對方身上那件印著海浪圖案的速乾衣,麵料在陽光下泛著啞光,明顯不是漁村集市上能買到的便宜貨;腰間的多功能工具包鼓鼓囊囊,金屬扣環閃著冷冽的光,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專業裝備。
再看陸闖腳下那雙防滑靴,橡膠底紋路清晰,幾乎沒有磨損,倒像是特意為比賽準備的新鞋。這樣的穿著,在漁民堆裡可不多見,想來對方的生活條件,比普通漁民優渥不少。
“原來是這樣,那你的技術也不錯,很高興認識你。”陸闖把啤酒瓶在船幫上磕出脆響,鋁蓋蹦進海裡驚起一圈漣漪。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林宇將線輪卡在魚竿卡槽裡,金屬扣合的聲響在浪濤聲中格外清晰。
隔壁船的陸闖正往魚鉤上掛整隻魷魚,動作熟練得像在給情人戴戒指;遠處王通的釣箱已經碼放得整整齊齊,也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林宇望著左右兩側的高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竿柄上的防滑紋。
這場比賽,總算有了點意思。
他俯身望向船舷外的水麵,陽光穿透六米深的海水,在海底勾勒出暗礁的輪廓。
那些褐色的礁石像沉睡的巨龜,縫隙裡偶爾閃過銀藍色的光斑,那是馬鮫魚群在巡遊。水流從西北方向湧來,帶動水麵形成細微的渦旋,這種流速最容易聚集小魚,是釣獲大型掠食魚的絕佳位置。
“好釣點!”
林宇低歎一聲。
很明顯,雲瑤是在釣點上,是下了功夫的,特意給他挑了一個好的釣點。
而後,他用指尖蘸了蘸海水。
水溫大約227攝氏度,比表層低3度,說明水下有上升流帶來的營養鹽。
他抓起主辦方提供的蝦餌,突然瞥見餌盒角落趴著隻指甲蓋大的沙蟹,蟹鉗上還沾著熒光綠的藻類,這些魚餌都還算不錯,隻是和自己製作的魚餌有明顯的差距。
和林宇做著同樣動作的還有王通和陸闖,而其他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拋線下竿了。
從這裡也能看得出來,除了他們三個,其他人都不專業。
因為合格的釣手從不會盲目下竿。
林宇屈指彈了彈水麵,漣漪蕩開時映出海底的褐黑色礁群。
這片水深約8米的海域,礁石縫隙間正有銀光閃爍:那是豆娘魚群在穿梭,而它們身後三米處,幾道青灰色影子時隱時現,那是六線魚在追獵。
他將手指插入海水,23c的水溫讓指尖泛起微涼,這種溫度下,近海的鯛科魚類最活躍。
“就釣黑鯛。”林宇喃喃自語。
雖有暗流可能引來大魚,但近海沙質海底的食物鏈層級有限,貿然追求大型魚隻會浪費時間。
而這場比賽,並不以所釣魚的大小論輸贏。
所以,林宇做出了見最正確的判斷。
他抓起主辦方提供的蝦餌,這種帶著海水鹹腥的餌料最對黑鯛胃口。
釣組入水的瞬間,林宇看見王通的浮漂已穩穩立在水麵,而陸闖的釣線正以45度角切入水中,三人的動作如出一轍地精準。
王通將蝦肉餌掛在魚鉤上的動作突然停滯,目光越過粼粼波光,落在林宇身上。
隻見那年輕人赤腳踩在漁船甲板上,褪色的牛仔短褲卷到膝蓋,露出被海風曬成小麥色的小腿。他正半蹲著,手指如穿梭般靈巧地調整著魚線長度,手腕輕抖間,魚鉤便精準地落在暗流交彙之處。
這樣行雲流水的專業動作,讓王通鏡片後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場比賽除了自己,竟還有人如此深諳海釣門道。
尤其眼前這個一身農民打扮的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原本他還以為是個來湊數的菜鳥,此刻卻不得不重新審視。
麵對王通投來的詫異目光,林宇隻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點頭示意後便將注意力完全投入到釣魚上。
他將不大的蝦餌掛上魚鉤,雙手緊握魚竿,腰部發力,手腕輕揚,銀色的魚線劃破空氣,帶著魚餌精準地落入提前觀察好的釣點。
隨後,他穩穩地握住魚竿,調整角度,使竿身保持在最佳的受力狀態。
沒過多久,平靜的魚線突然開始劇烈晃動,林宇的掌心立刻感受到了來自水下的拉力。
他屏息凝神,敏銳地捕捉著魚咬餌的節奏,就在那股拉力驟然增強的瞬間,他猛地揚竿,手腕翻轉,動作一氣嗬成。
一條泛著金屬光澤的魚破水而出,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重重地落在甲板上,魚尾拍打著木板,濺起細碎的水花。
這是整個比賽釣上來的第一條魚。
周圍船隻上的選手紛紛投來目光,然而當看清這條魚不過巴掌大小,眾人先是一愣,隨後便笑著搖頭,重新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魚鉤。
陸闖笑得前俯後仰,衝林宇喊道:“我說兄弟,你這可是頭魚,不過也太小了點!”
他晃了晃手中粗壯的魚鉤,上麵掛著半條秋刀魚,“我剛剛注意到,你掛的小口魚餌,這能釣上來大魚嗎?”
林宇不慌不忙地將魚取下,放入魚護,聞言隻是輕笑一聲:“乾嘛非得是大魚?”
“這話說的,咱釣魚佬,誰不希望自己釣的魚又大又肥?”
林宇無奈地搖搖頭,不再多做解釋。
而另一邊的王通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聲,在心裡暗罵陸闖蠢貨。
作為經驗豐富的海釣高手,他自然明白比賽規則是以魚獲總重量定勝負,而非單條魚的大小。
看著林宇熟練的動作和精準的判斷,王通心中警鈴大作。
這個年輕人不僅和自己選擇了同樣的策略,專攻小口黑鯛魚,而且釣點相近,接下來的比賽,兩人必然會展開一場激烈的競爭。
他攥緊手中的魚竿,目光變得愈發銳利,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輸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對手。
這時,林宇又釣上來一條。
他指尖捏著魚鉤輕抖,巴掌大的黑鯛魚甩著尾巴落進帆布魚護,鱗片上的水珠濺在他曬裂的腳背上。
他顧不上擦水,抓起蝦餌往鉤上掛。
釣這種小口魚就得手腳麻利,他算過,每條黑鯛平均150克,釣滿100條就是15公斤,足夠碾壓釣大魚的選手。
鉛墜劃破水麵的聲響剛落,魚線就繃成了彎月。
他手腕翻轉揚竿,第三條黑鯛魚在空中劃出銀弧,魚鰓還掛著水草。
“又一條,這條大!”
林宇心裡美滋滋,解魚的手指快得像在穿針。
“這倆小子是裝了魚雷達吧?”遠處傳來陸闖的笑罵。
他正翹著二郎腿靠在釣箱上,嘴裡叼著的煙快要燒到嘴唇。他那根加粗的海竿紋絲不動,魚鉤上掛著的半條秋刀魚已經泡得發白。
“等著吧,等我釣條二十斤的石斑,直接把你們全甩海裡!”他衝著林宇的方向喊,卻沒看見王通嘴角勾起的冷笑。
林宇沒空搭話,他的魚護已經沉得快拖到水麵。
每次拋竿都精準落在三米見方的暗礁區,那裡聚集著黑壓壓的魚群,魚鉤入水就有口。最過癮的一次,他剛把上條魚扔進魚護,轉身就看見魚線又在水裡打旋,仿佛水下有隻手在跟他較勁。
王通的節奏跟他分毫不差,兩人的魚竿像裝了彈簧般此起彼伏。
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三十米外的陸闖終於坐不住了,抓起抄網在水裡亂晃,驚得魚群散了又聚。林宇趁機甩出一竿,魚鉤正好落在魚群重新聚集的中心,手腕一沉,又一條魚被拽了上來。
而此時,他連條魚的影子都沒看到。
再這麼下去,估計就得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