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梅俊蒼這麼一分析,申屠元坐在車上細細琢磨,逐漸品出了幾分味道。
這樣一來就能夠解讀出高文燦為什麼要殺人了,正是這次殺人,讓自己封鎖太學院,暴露出誅神司尾大不掉,所以天後派係的高文燦去紫霄天請旨,大夏聖上自己脫不開身,所以放更多的權給天後的平章宮,讓平章宮能夠順理成章地介入天京的管理巡查之中,甚至更有甚者,申屠元已經能夠想象到這次事情最後,誅神司一定會‘辦案不力’,因為這本來就是一樁賊當官的冤案,所以高文燦代表的天後會順勢介入誅神司內部。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申屠元頗為感歎地說了一句,上三品們有上三品的謀劃,中三品們自然也有中三品的謀劃,自己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所以你才沒有和高文燦硬剛,選擇離開?”
如今周鐵衣不在天京,天後,大夏聖上和儒家夫子院達成一致,他們這些周家門生故吏,就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攪不起什麼風浪來,動的越多,隻會露出越多的破綻。
梅俊蒼微微一笑,“這隻是一個原因。”
申屠元神色凝重,身體前傾,手臂伏在案上,“那另外一個原因呢?”
梅俊蒼笑著說道,“對方獲得這次事情的主導權,除了要介入誅神司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大夏的書庫很有可能不在玉京山之上,而是在一處特殊的空間內,這處空間隻有一兩種方法可以進入,其中一種包括使用館藏官的官印。”
“名不正則言不順,官印內蘊大夏國運,使用的方法相當於設定好的規則,所以原本館藏官不準的話,即使是三品,二品的人物拿到官印,也無法使用,但現在館藏官死了,他們奉旨來查案,自然就有使用官印的權限。”
“書庫裡麵的東西!”
申屠元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書庫裡麵的東西那夥人還沒有拿到手中。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什麼都不能做了?”
梅俊蒼笑容變淡,“也不儘然,申屠百戶不是提醒了他們,這件事和神孽有關嗎?而且那書庫既然不在玉京山上,天後也管不著。”
申屠元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本來以為梅俊蒼會選擇什麼迂回的策略,但沒想到出手竟然比自己還要凶猛,竟然直接想要聯係神道,將假的也做成真的。
特彆是那句‘天後也管不著’,更是一句重要的提醒,天後和玉京山地脈融合,管得了天京的陽間和幽冥,唯獨管不了天京外的地方。
那麼現在天京能夠出手的二品就屈指可數了,司律青空規和一個重傷的司民董行書。
梅俊蒼忽然吹了一個口哨聲,讓前麵的馬停了下來,然後對申屠元拱手道,“此事事關重大,我要先去司律府稟告前因後果。”
說罷,他竟然就這麼施施然下了車,向著司律府而去。
申屠元看著梅俊蒼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很明顯梅俊蒼這是去拖住司律青空規了,不管他怎麼做到這一點,今天的神孽之亂中,青空規大概率會被拖慢腳步,也就給了‘神孽’更多的機會動手。
而聯係神孽的行動很明顯是要自己做。
申屠元重新將車簾放下,吩咐親衛返回誅神司。
事已至此,反正已經沒有退路了,不如試探出對方的極限,申屠元已經明白梅俊蒼為什麼會這麼做了。
從自己帶兵封了太學院開始,在天京朝堂上這局棋就沒有繼續下的必要,那隻能夠兵行險招,看能不能夠再搏一把,反正局勢再壞,也隻是天京的黨羽被剿滅,不會有更壞的結果。
他靠在車上的背靠上,陷入假寐的狀態,但實際上他的精神之中,一麵虛幻的麵具散發幽幽光輝,將自身的信息傳遞到周鐵衣手中。
太乙觀上空,正在講解五仙大道的周鐵衣聲音微微停頓了下來,連天空中滾滾的雷音都衰落至寂靜。
左右本來聽道聽得入迷的眾多道人們抬頭,“周侯何故停下講道?”
周鐵衣看向麵前的大鼎,經過兩三天的煉化,已經有上百鬼仙轉化為人仙之身,再加上麵前越過重重險阻,前來聽到的上百四品道人,已經足夠開展下一步行動了。
他笑著說道,“我等在雲中講道,固然逍遙,不過天下人卻苦如今旱災久矣,這三十三天法門今日不能夠全,隻能夠解一時春雨之困,但是天下萬萬裡之春耕夏種卻不能夠停,我講五仙法門,本來就欲為天下蒼生謀利,怎能在這雲中貪享逍遙。”
眾多道人們頓時聞弦知雅意,一位位躬身道,“周侯大德,我等聽道,無有報答,願為天下蒼生儘一份力。”
這些四品和轉化為人仙嬰兒的鬼仙們神色亢奮,因為周鐵衣這麼一說,就是要實踐地仙法門了,雖然繼續聽道,收獲也良多,但是能夠先一步占位置也十分重要,誰知道之後想要找一塊巨大的田野有多不容易。
上百四品道人,人仙嬰兒站起身來,願意實踐周鐵衣的治世理想。
周鐵衣笑著頷首,“你們持我旨意,前往平章宮天後處,我早與天後說了今春農耕之事,她自然知道安排你等。”
說罷,周鐵衣取下手中太極陰陽鐲,向著空中一拋,隻見鐲子中空生有,無極生太極,一黑一白兩隻巨大的陰陽魚旋轉,每旋轉一圈,鐲子就擴大一丈,不一會兒就讓隻有巴掌大的鐲子化作一架通天之橋,這橋從門神山上空架起,似一道雨後長虹,不行於萬丈高空,也不行於人間大道,就行於半雲半霧之間。
周鐵衣再次叮囑,“你等此去天京,共四千裡路,不必著急趕路,當行於半空之中,首查天中雨露含量,次查田野播種情況,覆蓋洛水上遊兩岸產糧地區,記得雨旱情況,報於天後,才好分配地仙人數。”
這時周母站起身來說道,“我也跟著去吧。”
這趟回觀裡省親,周母見了老師舊友,如今太乙觀作為五仙祖庭,道氣蓬勃,她自然也沒有什麼憂慮,剛剛兒子周鐵衣說的事情確實重要,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跟著去一趟。
“有母親去,自然萬事無憂。”
周鐵衣答道。
而後就見金虹從星河之中拋落下,貫穿層層天穹雲霧,順著洛水逆流而上,向著天京方向而去。
那金虹並不高,僅有幾百丈,低時甚至落在山腰,普通人稍微仰頭眯眼,就能夠看到如橋的虹光中,一位位道人高冠長袖,彩霞披身,如雲中仙人,簇擁著為首的一位穿著魚龍紋的女冠,周圍一朵朵青色蓮花綻放,一位位粉琢玉砌的嬰兒相伴左右,當真是一副群仙出遊的盛況。
那洞宵天中傳來一聲冷哼,“賣弄神通之輩!”
玄都山雖然老頑固,但老頑固也有自己的操守,就比如玄都山出去的道士,一向是明令普通道人不得隨意在普通市井之中施展法術。
一方麵是很多年輕的道人覺得有術法就能夠解救眾生,不顧人世間的規律施展,時常好心辦壞事,另外一方麵,在之前的觀念中,天下財貨有數,所以天下修行人也有數,貿然在人世展露法術,會讓那些天資本來就不夠的人一心謀求術法,以至於荒唐半生。
離山道人身邊,夫子院的主講李克功說道,“祂這招術法顯世,又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心貪欲,看來祂是篤定未來的大世之中修行之法廣為流傳了。”
以前諸子百家的修行之法管控得都比較嚴格,但是自從報紙放開一道口子之後,這修行之法是越來越難以管控,你們一家管控修行法門,其他諸子百家大肆傳播,最終隻會讓你的學說失去立足之地。
“最終也不過是教出些旁門左道之徒。”
離山道人眼眸深邃,而後用僅僅隻是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問道,“去天京的人怎麼回事?怎麼殺了一個館藏官?”
即使是二品‘守虛’道人,也無法廟算天下人心。
李克功沉吟了片刻,“總有些人心懷不軌,但結果是好的,那書庫至多今晚就可以打開了。”
離山道人看了李克功一眼,史家書庫,即使他是道家玄都山上的人都隻有耳聞,未曾親眼見識。
那雲層之中,周鐵衣送出了一百多地仙候補之後,通過自己掌握的太虛幻麵,將信息傳遞給自己的下屬們,準確說是麾下的神道屬神,“自行其事。”
他看向玉京山的方向,那麼多次試探,如果現在他羽翼豐滿不還擊回去,再退讓的話,不僅天京的基本盤就要全丟了,還會讓下麵的人擔心受怕,既然下麵的人想要展露手段,那他也剛好看看自己手下之人是不是可堪一用,他作為神主,或者道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攔住最上麵的壓力,到時候還失敗,那就是下麵的人自己能力不夠,也不要東想西想了。
周鐵衣的命令傳遞到一張張太虛幻麵之中。
首先接到消息的火車商會管事郝仁停下辦公的筆,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自走鐘,如今時間已經臨近午時,於是他揉了揉鼻翼,做出些許疲憊的表情,“已經快要午時,大家該用餐的都去用餐吧。”
屬下們聽聞此言,心中略感奇怪,要知道郝管事一向以廢寢忘食著稱,很多時候都需要下麵的人提醒,您老不吃飯可以,但我們得吃飯,今天怎麼主動提出午餐了?
當然這種好事,底下的人不會反對和詢問,紛紛起身收拾東西,準備用完午餐再說。
親信湊上前說道,“大人,是要去食堂視察嗎?”
如今火車商會越來越大,盈利也越來越多,自然延伸出了很多人道製度,就比如商會修建食堂,用於工人們的餐食。
而囊括了新型鋼鐵廠,機械製造廠,文職人員的火車商會如今僅僅隻是廠區員工就有八千多人,是名副其實的巨無霸,員工餐食也作為一個重要的標準考量,因為這是周鐵衣上一次視察提出的要求。
隻不過這次親信顯然沒有猜對郝仁的意思,郝仁瞥了一眼,“我就在此地休息一下。”
說罷,就伏在案上假寐。
親信想了想,也覺得可能郝仁是真的累了,畢竟鐵打的人,管著這麼大的事情,總有要疲憊的時候,於是小心取過來一張羊毛毯,給郝仁蓋上,然後離開此地。
假寐之中的郝仁精神透過太虛幻麵的門戶,進入到一座金碧輝煌的神庭之中。
雖然周鐵衣手下的人分配的太虛幻麵是以太虛幻主的蜃氣構成,但是其權柄都被周鐵衣竊取了,所以讓這些太虛幻麵不僅可以進入太虛幻境這座神庭,還可以進入到太行山這座神庭。
如今的太行山神庭,隨著幽冥規則一項項完善,人道之火彙聚,借助太一玉碟也有貫通天下的威能。
此時神庭之中,申屠元已經先一步到了,作為周鐵衣的心腹之一,他同樣被授予了太一玉碟提供的虛位神格,但申屠元獲得的神格權柄主要是戰爭,屬於魁神的下屬神祇,遠不如郝仁幸運,執掌著炎黃通寶。
看到申屠元,郝仁下意識就說道,“這事你太莽撞了。”
他作為火車商會的管事,習慣性地用批評的口吻說道,今天早上申屠元做的兩件事,一件在民間傳播周鐵衣的聖名,第二件封鎖太學院他都是後麵才知道,即使察覺出來不妥,也無法直接去找申屠元。
申屠元冷哼一聲,“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要給你郝管事稟報了。”
郝仁和申屠元,一個是火車商會管事,一個是誅神司百戶,雖然都是周鐵衣的老人,自然也各有算盤。
從現在兩人的實力就可以看得出來,火車商會當然希望天下越穩定越好,最好能夠發育到我不當王,但是天下百姓簞食壺漿的程度。
但這對誅神司這種以戰功晉升的屬下而來就不對勁了,上麵越克製越穩定,下麵就越難晉升,所以明明都是一個時間投靠周鐵衣的,但兩人的權柄和地位卻天差地彆。
“好了,都是給主上辦事的,怎麼你們還要在這裡先爭論一番嗎?”
阿大作為周鐵衣的親衛,在神庭之中也擔當著類似於‘羽林衛’的職責,管理著百神儀仗,特彆是如今周鐵衣不在,他更不能讓兩人直接在神庭殿前吵起來,不然周圍其他的新人派彆不就看他們天京老人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