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時，沙漠之上升起了一抹濁氣。
冷熱交替導致的氣旋卷起了漫天的沙土，將本就所剩無幾的陽光徹底遮蔽。
沙丘被風推動著變換起位置，剛剛還在這裡，過了一會兒又堆到了那裡，延綿不絕的沙丘像是海浪一樣上下起伏，那被風切開的沙紋如同漣漪一般彎曲。
沙礫滴滴答答地砸在沙丘之上，像是被海浪卷起的水滴，沙丘上就這麼下起了“細雨”。
“雨點”將莫靈的鞋都給掩埋了，他隻能不停地跳出“水窪”，跑到沙浪的高點。
終於沒這麼熱了，雖然那沙礫還帶著溫度，但吹來的風裡已帶著一股涼絲絲的氣息，下半身還困在熱浪裡，上半身已微微發寒，當晝夜交替之時，無序沙丘的規則也在悄然地發生改變。
莫靈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將白天脫下的外套披上，又緊了緊自己的口罩。
在陽光不再直射以後，莫靈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路由其，這沙漠裡好像沒什麼植物。”
“嗯。”路由其蹲下了身子，在地上抓起了一把黃沙，沙子很快就從指縫間流逝完了。
“這裡的沙太細太散了，還沒什麼水分，植物的根係沒辦法抓牢。”
“難道我們要這麼一直走下去嗎？這片沙漠這麼大，要何時才能走到頭？”莫靈看著視野中遍地的黃沙，悲觀的情緒再次蔓延。
沒想到，才剛到深淵二層，就遇到了這樣的問題。
路由其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天空。
隨著太陽落山，天上的星星已經逐漸展露了蹤跡。
“彆怕，之前來到深淵二層的那些先行者，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們的物資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現在沒必要這麼悲觀。”
“路由其，你說我們是不是太天真了，就這麼下了深淵，完全沒有考慮到後路。”
“都進入深淵了，還考慮什麼後路呢？”路由其看向莫靈，認真地反問道：“你不是想去深淵之底嗎？”
“嗯。”
“你為什麼這麼想去？”
“呃……我說了你彆笑，我感覺那裡有東西在等我。”莫靈小聲地回答道。
“真的？”
“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你呢？你為什麼要去深淵之底？”莫靈反問道。
說起來，他們還從沒認真地聊過這件事情。
聽到莫靈的詢問後，路由其絲毫沒有猶豫，答案脫口而出：“好奇。”
“好奇？隻是因為好奇？”
“不然呢？一個超過認知的事物直接打破了你正常的生活，完全地改變了你以往的認知，整個世界也因此改變，難道你不為此感到好奇嗎？”
“那倒也是，我也挺好奇的。”
“我想去看看這底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就算死在了半路，也死而無憾。”路由其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看著那堅定的眼神，莫靈突然感覺自己的意誌有點太過薄弱了。
即使深淵降臨已經這麼久了，他還是沒有從那恍恍惚惚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依舊在潛意識裡覺得這是一場夢，他現在隻是在夢中，終有一天會醒來，世界又會變成原本那樣，他也會回歸日常的生活。
因為帶著這樣的“期望”，所以他做事一直都沒有很堅定，許多事情得過且過，該放棄就放棄。
就連進入深淵這件事情，他最初也隻是想隨便試試，能進最好，不能進就等下次機會。
這種“佛係”的態度，就是他逃避現實的手段。
而現在麵對這種未知的局麵，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打退堂鼓，尋找後路。
莫靈審視了一下自己與路由其的區彆，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對不起，路由其。”
“怎麼突然道歉了？”路由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錯愕。
“我有點太悲觀了……”
“沒關係，悲觀是正常的，誰都會悲觀，說出來就會好受些。”
“我從來沒想過真的能去到深淵之底，那隻是我的一種奢望，我隻是被推著，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深淵的入口，走到了一層，又走到了二層，我甚至無法確定深淵之底是不是真的有東西在等著我，我還在猶豫，還在迷茫，這不是一個前行者該有的態度。”
莫靈低著頭，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全都傾訴了出來。
他的性格一向是這樣，有些軟弱，有些被動，從來不會刻意地去追求什麼，有時有些小聰明，但也隻是小聰明，一遇到困難就會胡思亂想，陷入內耗……
當無序沙丘的星光照耀在兩人之間，又到了抑鬱的時刻，夜晚會讓人的情緒泛濫，而莫靈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這些情緒，把心思全都吐露了出來。
剛說完，他就覺得有些丟臉，好在夜色掩蓋了他發紅的耳廓，他低著頭，路由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聽到莫靈的話，路由其罕見地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沒有回答。
而當他要開口時，又有一陣狂風吹來，沙礫滴滴答答地砸在了兩人身上，將他想要說的話打了回去。
待那陣風吹過去之後，路由其似乎又覺得措辭不當，閉上了嘴。
“你剛剛想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不就是安慰你的話。”
“我不需要你安慰我。”
聽到莫靈的回答，路由其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黑線：“你怎麼和小情侶鬨彆扭的時候一樣……說一大堆悲觀的話，把對方也弄得抑鬱，然後對方來安慰你，你又說不需要，如果對方不來安慰你，你又痛斥對方沒心沒肺……”
“……”
莫靈沉默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路由其說的好像是對的……
莫靈連忙裝作無事發生，撓了撓頭，又尷尬地笑了笑。
“路由其，我們出發吧！衝衝衝！”
這生硬的話題轉移方式讓路由其臉上的黑線更深了……
“你不悲觀了？”
“什麼悲觀？我從來不悲觀。”莫靈拍了拍胸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那你剛剛說的那些……”
“噓，路由器，我偷偷告訴你，其實我有另外一個人格，我撿到的那副墨鏡，其實並不是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視野，而是給了我一個全新的人格！剛剛那些話都是我的另一個人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