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已經將夢境完全浸濕。
絕望在無法結束的噩夢中蔓延……
“好苦。”
莫靈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澀,這比他之前嘗過的任何味道都要苦,那苦味從他的味蕾鑽到大腦中,又順著神經傳達到了每一寸肌膚,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哀嚎,想要逃離這種難以承受的苦澀,但苦已經將身體包圍,他隻能在這包圍中越陷越深……
莫靈還記得自己的任務,他是來救路由其的,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將唯一性傳遞出去,但至少不能是現在這種狀態。
在這絕望的苦澀中,莫靈拚儘力氣,撐開了自己的眼睛。
在睜眼的一瞬間,那包圍住身子的苦澀似乎在一瞬間退去了,仿佛在一片大洋中製造了一個空洞,將所有的海水都給排擠了出去。
周圍,有些昏暗,莫靈調整了一下視野,對準了前方。
“這是哪裡?”
他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就看到黑暗之中跪著一道落寞的身影。
“是路由其!”
莫靈在看到了路由其的身影之後,連忙衝了上去。
“你還好嗎?”他著急地詢問道。
可路由其並沒有回應他,隻是就這麼怔怔地看著地麵,手指在地麵上浮動,不知在撫摸什麼東西。
莫靈的視野往路由其的臉上探去,發現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表情,乾涸的淚痕掛在麵龐上,兩隻眸子如同深陷的空洞。
“路由其,你還好嗎?”莫靈再次問道。
當再一次聽到莫靈的呼喚時,路由其終於從那猶如木偶般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僵硬地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可他依舊麵無表情,像是丟掉了所有的情緒。
“沒事。”路由其看著莫靈,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沒有問莫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絕望的感覺,平靜得像是剛睡醒一樣。
但這樣的路由其更讓莫靈擔憂了。
莫靈寧願路由其在他麵前大哭一場,那樣至少情緒的表達是正常的。
“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
“我剛剛穿過門以後,就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莫靈將自己剛剛遇到馬丁的事情告訴了路由其,路由其也隻是淡漠地點點頭,麵無表情。
“他說這是深淵的騙局……”莫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馬丁所說的那些話告訴了路由其,知道真相,至少比在迷茫中絕望要好。
有深淵這麼一個轉移憤怒的對象,至少不會讓路由其這麼自責。
然而,路由其聽完,卻沒有一點意外的神情,他依然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淡淡地回應道:“我猜到了。”
“你猜到了?”
“嗯,在我發現世界無法挽回的時候,我就知道是深淵的騙局了……世界毀滅,隻有深淵能得到好處。”
路由其平靜地訴說著,與他之前日常的狀態一模一樣,他總是能冷靜地分析一切。
但莫靈清楚地知道,路由其現在和平常不一樣。
現在的他,已經被絕望給填滿了,這種毫無波瀾的平靜,隻是情緒在沒有起伏之後出現的表象。
當痛苦到極致之後,所有的發泄便都沒了意義。
“路由其,你不用自責的,這不是你的錯。”
“我沒有在自責,自責已經沒有意義了……”
“如果是我來到這,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莫靈,你不用安慰我,我真的沒什麼事。”
路由其走到莫靈的麵前,用那淡淡的語氣,再次說道。
看到路由其這副樣子,莫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勸導,也不需要任何人將他拖出絕望,已經徹底進入了某種“虛無”的狀態。
“馬丁讓我將唯一性傳遞給你,然後你就可以出去了。”
“不需要了。”
“為什麼?”
“世界都沒了,出去還能去哪……”
“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啊,我們還可以去其他的世界,把深淵的陰謀告訴其他世界的人,我們還可以去尋找其他被深淵毀滅家園的人,讓他們和我們一起想辦法打敗深淵,還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們去做……”
“莫靈,已經結束了,沒有這麼多事情去做了……從深淵入口開始,到深淵之底結束,就是我們的宿命,我們已經完成了任務,我們的世界也完成了任務,我們的故事結束了,該完結了。”
“可我們不是裡的人物!”
莫靈急得大聲喊道。
他的聲音穿過了黑暗,碰到了不存在的牆壁,又被反射了回來,在兩人之間回蕩……
“你還記得我們‘死去’的時候嗎?”莫靈對著麵前的路由其問道。
“我的同桌給了我一顆糖,我現在還沒吃,你吃吃看?很甜的。”
莫靈將口袋裡奶糖拿了出來,遞到了路由其的麵前。
路由其看著奶糖,手抬起了半分,又落了下去。
“我不需要了。”
“嘗嘗吧,很甜的,你妹妹還讓我提醒你,讓你不要忘記那份甜味呢。”
聽見莫靈提到了他的妹妹,路由其的身體顫了顫,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低下了頭,看向了那地上的文字。
“糖,你留著吧,我已經吃不下了。”
“隻是一顆糖而已……還是說你要喝可樂?你妹妹也給我留了一瓶可樂。”
莫靈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後掏出了那瓶可樂,扭開了蓋子。
隨著一聲“噗嗤”的氣聲,可樂的甜味順著縫隙飄了出來。
莫靈再次將可樂遞到了路由其的麵前,然而,路由其隻是看著可樂,依舊沒有伸手,眼神還是這麼空洞。
“這可是你妹妹留下來的!”莫靈再也忍不住了,激動地喊道。
聲音又一次在昏暗的空間中開始了回蕩,穿過了兩人之間的間隙。
“太甜了,莫靈,我喝不了。”
“怎麼就喝不了了,哪有這麼矯情?”
莫靈差點就想抓住路由其的脖子,把可樂灌下去了,但他還是忍了下來。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們之間雖然隻隔了大約半米的距離,莫靈卻覺得怎麼都觸碰不到路由其,也無法觸及他的內心,好像站在麵前的隻有一片虛無。
路由其似乎變成了黑暗的一部分,變成了絕望的一部分,正在絕對的平靜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