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的記憶在翻湧,那些或是破碎,或是聚攏的方塊從她的眼前飛過,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當眼前的場景一次又一次地破碎重組,她總會一恍惚,想到自己與媽媽的對話,想到兩人坐在地上,一個接著一個,將方塊搭得越來越高……
她的嘴裡念叨著那些“答案”。
每個她輕鬆念出的答案,都包含著她的過去。
“雪山。”
“海島。”
“峽穀。”
“太空……”
方塊的運動在她的眼裡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到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那些方塊組成的事物也像她小時候一樣,剛開始搭得非常簡單,後來越來越複雜,場景也越來越壯觀。
正常的場景已經無法滿足遊戲的需求,小黎洛開始去追求那些更加夢幻的場景。
“吸血鬼城堡。”
“糖果屋。”
“骷髏地牢。”
“動物國……”
這就是積木的好處,隻要是能想到的場景,都能靠自己的雙手將它們搭建出來,不用在意現實的邏輯。
兒童的想象力被完全釋放,小黎洛仿佛真的能看到吸血鬼在城堡裡遊蕩,聞到空氣中充滿糖果的香氣,她想象自己真的進入了滿是骷髏的地牢裡,在角落中屏住呼吸,躲避著骷髏的追捕,想象自己來到了動物國,與動物們成為了好朋友,終於不用再被關在家裡……
想象力是不會被現實束縛的,黎洛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童年比彆人差,彆人在世界各地旅遊,她就在積木世界裡遨遊,彆人能夠看見什麼樣的場景,她揮揮手就能建造出來,甚至還比彆人更加美麗。
她可以去到彆人去不到的太空,可以去到深海裡,甚至可以跳入深淵,在無儘的幻想中,與一切想要遇見的生物交流。
她輕輕擺弄方塊,世界就會呈現在她的眼前,那些深淵中的古怪遺物也能被她輕易塑造,方塊人舉起遺物,釋放強大的能力,戰勝邪惡的怪物,怪物爆成無數的方塊,屍體中掉出珍貴的戰利品。
黎洛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深淵了。
在她的想象中,深淵已經成了她的後花園。
而現在,這些方塊正在一次又一次地變成她熟悉的樣子,變成她記憶中的形態,黎洛是不會忘記自己曾經“經曆”過的冒險的,麵對這些再次重構的場景,她也毫不猶豫地念出了它們的名字,將它們一一摧毀。
“巨噬山脈。”
“銅鏽河。”
“白螺三角區。”
“鎖鏈島……”
場景正在變得具體,一些詭譎的現象開始出現在散亂的方塊之中。
一些方塊聚合成了某種巨大的球體,在空中巡邏,像是巨噬細胞一般,吞噬著所有來到這片山脈的“外來者”,它們不會死亡,破碎隻會讓它們分裂,它們嗅探到了不屬於這的味道,便像聞到血的鯊魚群一般撲來,但它們還沒開始行動,整個世界就在一句“念誦”中變換了一個模樣……
細小的方塊堆積在一起,構成了一條能夠跨越時間的河流,這條河流流淌在時間的邊緣,偶爾與現實發生交錯。
當交錯之時,不小心碰到河流的事物便會像金屬鏽蝕般產生“銅鏽”,與當前所在的時間脫離,成為某種獨立的存在,這些事物被稱為“銅鏽造物”,每一個都凝固著當前時代的特征,卻又依附著相同的銅鏽。
可這條方塊構成的河流並沒有等來與現實交錯的機會,就在少女輕輕的話語中破碎成了無數的水滴……
方塊雖是方形,卻能組合成許多想象不到的形狀。
或是三角,或是螺旋。
也能組成各種不存在於正常物理法則中的形狀,比如“白螺”。
這是一種能夠吞噬“形狀”的生物,它們既是三角形,又擁有螺旋,也擁有其他所有的形狀,可什麼都想要,意味著什麼都沒有,形狀的堆砌,隻能得到“不可名狀”,它們逐漸失去了對自身形狀的描述。
從那以後,沒有了形狀的白螺,對一切擁有形狀的事物都充滿了欲望。
一旦進入它們生存的海域,就會陷入三角的螺旋,再也無法出去,隻能留在船上,等待著白螺將船的“形狀”吃掉。
船上的人,會和船一起掉進沒有形狀的海中,白螺又會湊上來,將人的形狀也給吃掉。
失去形狀之後,人便也成了白螺,帶著對形狀的欲望,向著下一艘船遊去。
白螺正在聚集,但好在,那些方塊組合起來出現的不正常形狀勾起了少女的回憶,她瞬間就想起了這段不同尋常的“冒險”。
隨著少女說出這裡的名字,整個海域也瞬間分崩離析,那些剛剛彙聚的白螺,也重新變回了擁有形狀的方塊……
破碎的方塊依舊沒有停下,它們再次聚攏了起來,這一次,它們想要變成一種鎖鏈的形態。
鎖鏈的環是一環扣著一環的,這些方塊也學著鎖鏈的樣子一個接著一個,但隨著鏈節的數量越來越多,奇異的現象發生了,原本並不鏈接在一起的“環”開始了勾連,明明它們相隔很遠,但還是有某種連接將它們纏繞在了一起。
遠處的“環”受到碰撞,近處的“環”也會發出響聲。
不僅如此,這樣的鏈接逐漸開始不再是“一對一”的,而是相互勾連成了“一對多”,遠處的環與近處的環產生了共鳴,近處的環又和相鄰的環產生了共鳴,相鄰的環又影響到了更遠處的另一個環。
整根鎖鏈都響了起來,每一個方塊都在震顫。
不僅碰撞與響動,每個環所承受的“力”,接觸到的環境,發生的“事件”,都迅速擴散到了所有的鎖鏈上,所有的環都在同一時刻開始了“感同身受”。
就連身處於鎖鏈上的生物,也被這些鎖鏈纏繞了起來,它們同樣能和這些鎖鏈產生共鳴,好像它們也成了那些鎖鏈的“環”。
它們張大了嘴巴,哀嚎了起來,發出的卻不是它們原本的聲音,而是鎖鏈的碰撞聲!
所有的方塊齊齊響起,演奏起一首協調的共鳴曲。
隻有一種聲音,也隻有一種感受。
隻有一個音符,也隻有一種思想。
可這永恒不變的鎖鏈共鳴曲,卻被少女的一聲輕喚給打斷了,那聲音瞬間敲碎了所有的鎖鏈,擊潰了所有的鏈接,環不再是環,成了斷裂的片段,彼此連接的方塊也不再相互影響,重新回歸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隻是一聲呼喚,這個世界便抹去了所有的現象與規則,回到了最初始的本質。
少女依然站在大地之上,眼中閃爍著變幻的光,她的臉上已沒有了鋒利,取而代之的無儘的平靜,仿佛脫離了人性,邁向了神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