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女，你去黎明塔上班嗎？”
就像所有拉客的司機一樣，大叔自顧自地攀談了起來，完全不在意乘客是否想要交流，他對莫靈的稱呼也沒有改過來，即使莫靈手環發出的聲音明顯是男性，大叔也像沒聽見一樣，堅定著自己的判斷。
“不是。”莫靈回答道。
“那你去做什麼？那不都是‘仙人’上班的地方嗎？”
“仙人？”莫靈對這奇怪的稱謂有些好奇。
“當然是仙人，比普通人聰明，又比普通人有錢，社會地位高高在上，我們仰望都仰望不到，隻能看到白白的雲朵，那不都是仙人嗎？”
“你這麼說也對……但我真的不是去那上班的，我是去找人的。”
“你有朋友在那兒？”
“也許是朋友。”這個問題莫靈也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是誰。
“也許？是不是你把他當朋友了，他沒把你當朋友？果然，人的地位高了就會忘恩負義，人情淡薄……你這還要去找他？難道他對你很重要？靚女，大叔是過來人，勸你一句，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真心換真心，如果你的真心換不到真心，就把真心留給自己……”
大叔已經自己腦補出了一段劇情，開始喋喋不休地給莫靈輸出觀念。
“真不是這樣……”莫靈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這猶猶豫豫的樣子反倒加深了大叔的正義感。
“靚女，他背叛了你？始亂終棄？”
大叔的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一段當代陳世美的故事：兩人本都家境貧寒，惺惺相惜，可其中一人進了黎明塔，成了人上人，便對昔日戀人漸漸疏遠，還攀上了黎明塔的貴小姐，將曾經的美好忘卻得一乾二淨……
“唉，這個社會怎麼變成這樣了，人心都壞了！深淵還在的時候反而比現在要好。”
大叔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下戰車的扶手，臉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莫靈剛想好好解釋，大叔又突然趴在“方向盤”上，嗚咽了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什麼狗屁淵鐵！為什麼要把深淵封起來？要是深淵沒封起來，她也不會離開我！我們還能在監測站裡好好地過著……我開我的運輸車，她當她的登記員，不會像現在這樣……”
從大叔的隻言片語中，莫靈似乎聽出了一段故事，但他也不知怎麼安慰，隻能拍拍大叔的肩膀。
好在，大叔很快就恢複了過來，他繼續操控起戰車，表情逐漸變得“麻木”，但嘴裡還在念著一些亂糟糟的事情，像是在和莫靈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一起回來之後，我找不到工作，她因為經驗豐富，被調去了深淵檔案科……”
“她在職場順風順水，我卻成了無業遊民，深淵封閉之後，崗位變得稀缺，我的能力在深淵裡足夠優秀，在這座城市裡卻顯得那麼平平無奇。”
“深淵讓很多人獲得了本不該有的地位，我自己也知道我的能力配不上那麼高的地位，我就是個開車的，這座城市並不需要開車的人，機器人比我開得更好，自動駕駛的數據庫也比我的腦袋要靈光，我什麼都知道。”
“她越走越高，我卻仍在原地打轉……”
“我搞了一輛破車，給彆人拉拉貨，有時跑到街上拉那些慶祝勝利之後想要回家的人。”
“路過她上班的地方時，我覺得那棟樓好高，裡麵的人都像仙人一樣，望都望不著……”
“我們之間沒有背叛，隻是不太合適了，她喜歡談論的那些大事與政策我完全聽不懂，我給她講的那些拉客時遇到的趣事她也興致缺缺，我們所在的高度不同，關注的東西也不一樣了，與其這麼相互折磨下去，不如早點分開的好。”
“分開那天，我用我的小破車把她送到了那棟高高的大樓下，她回頭看了我很多次，我都沒有敢與她對視，灰溜溜地走了……”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找過她，她也沒有找過我，路過她上班的那棟樓的時候，我都會繞過去，但遠遠看著還是會覺得好高。”
“我的車換了很多輛，越來越先進，越來越華麗，就像是這座城市一樣，人們的生活正在變得越來越好，我現在不愁吃、不愁穿，還有閒情逸致研究車的配置裝飾，好像一切的壓力都在離我遠去。”
“可是那棟樓還是好高啊……”
華麗的青銅戰車在大樓間穿行，就像是一隻靈活的老鼠，但金屬反射的光芒卻讓每一個角落的老鼠都無所遁形，每個人都被那光照得光鮮亮麗，“黎明”也始終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可即使是這樣，大叔的臉上依舊充滿了空洞，並不像他的打扮那樣多姿多彩。
黎明城的大樓的確很高，它們直直地插入雲端，又在雲端之上相互交織，地上的人向上仰望，隻能看到一根根交錯的金屬“細線”，除了那反射的光澤之外，什麼都看不清。
而沒有了實體商鋪的襯托，那些規劃得一模一樣的道路變得有些千篇一律，雖然每個人都穿得五顏六色、花枝招展，但也隻能淹沒在金屬色的海洋中，成為一個個沒有特點的像素。
打扮得再複雜，“坐騎”再華麗，也無法撼動金屬的海洋，城市還是這麼單調，樓也還是這麼高，人心的距離還是這麼遠……
“到了。”
戰車緩緩地停在了一個廣場前。
莫靈看了看時間，居然真的隻花了20分鐘不到。
“真快。”
“是很快吧？信我沒錯。”大叔臉上出現了幾分自豪。
他情緒調整得倒是很快，剛剛還在傾訴，現在就變得和沒事人一樣了。
在莫靈用電子屏支付了車費後，大叔指了指廣場的前方。
“往那裡麵走，穿過一個小公園，就能看到黎明塔大門了……”
“謝謝。”
懸浮踏板緩緩落地，莫靈重新回到了地麵上。
他轉身和墨鏡大叔揮了揮手，大叔也在做了個帥氣的造型後，駕駛著他那霸氣的青銅戰車衝向了下一位乘客，攔在了一位正站在路邊查看地圖的路人麵前。
他的視野順著大叔指引的方向，穿過廣場，穿過公園，來到了一堵高牆之前……
“這就是黎明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