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凡最近又有些犯愁。
昨天那位總管老爺，又派人挨家挨戶的敲門通知了。
還是學校裡的事情，據說要開幾門新的課，叫什麼進階。
名字有不少，他都沒記住，唯一記住的是這些課程得白天才能上。
晚上的夜校隻有識字課與通識課，想要進階就得白天也來學校了。
不用想，蓋婭肯定是想上這些課的，她的識字課成績相當好，那位佐伊小姐都誇她學的快了。
可是倘若去參加進階課程，那白天需要上一整天的課，晚上還要去學通識與拚寫識字。
也就是說，完全沒有時間做工了。
何況進階課程是要收錢的。
雖然聽說收的錢並不高，但總歸不是免費的課程了，伊凡隻是個漁民，一想到要掏錢他心中就隱隱有些抵觸。
何況他還有一個兒子，肯。
肯雖然沒有說，但老伊凡知道，他其實對這些課程相當有興趣，隻是蓋婭對此更癡迷，他便裝作沒那麼在意的樣子罷了。
蓋婭也就算了，如果肯也去上進階課程
老伊凡又歎了口氣，他還能去工廠上工，他現在在橄欖油工廠工作，偶爾還能接到去采收橄欖的活——那是有額外錢的，不少人盯著，很難搶到。
如此算下來，運氣好的話一天能賺到三個裡奧，一家人吃飯都很勉強。
可蓋婭的嫁妝就不要想了。
蓋婭雖然年紀不大，但老伊凡依舊很是擔憂，他這樣的貧窮人家必須早做準備。
這件事情老伊凡已經不知盤算過多少遍了，可還是難以下定決心。
這煩惱的心情一直跟著他來到了晚上，舉著火把與長矛，仔細看了一圈道路兩邊，老伊凡才把目光挪回了夜校隊伍中。
最近晚上也不太平，前兩天還抓了不少野狼，他得警惕一些。
蓋婭正和幾個一起去上夜校的同學說著話，笑著打鬨，肯默默跟在旁邊，偶爾插句嘴。
每當看到這樣的情景，老伊凡就會動搖。他又想起上學前，他和肯每天晚上在餐桌上，都會給蓋婭講許多有趣的事情。
她一個人在家裡要收拾雜物，做飯，晾曬糧食，隻有偶爾才能在忙完之後去附近轉一圈。
老伊凡知道蓋婭的性子，她很喜歡自己和肯講的故事，總是一臉好奇又向往的認真聽著。
她還是個孩子，哪怕努力掩蓋，肯也能察覺出她早上向兩人揮手時的失落，與晚上看到自己與肯歸來時的興奮。
她真的很想親眼見見父親與哥哥口中的一切。
老伊凡知道，可他沒有辦法，窮苦的人們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無法改變。
於是他隻能搜腸刮肚的講些故事，逗蓋婭開心。
但這一切都在她上學後改變了。
蓋婭在學校裡交到了更多的朋友，開始認字，佐伊小姐在授課之餘講的故事他聽到也會覺得有趣。哪怕白天仍然要辛苦的勞作，晚上她也會蹦蹦跳跳的來到學校。
蓋婭越來越愛笑了。
老伊凡也擠出了個笑容，現在是比以前要好的，這就足夠了，不是麼。
夜校課程結束，肯和蓋婭收拾著東西便準備回家，他們最近又認識了不少詞，很是開心的互相討論著。
“請稍等一下！”佐伊叫住了兩人，隨後又看向了在後門探頭探腦的老伊凡：“一起過來吧，我會和巡邏隊說一聲，你們可以晚些跟著我們一起回去。”
三人對視一眼，有些忐忑的跟著佐伊來到了旁邊的辦公室。
“明天學校要開進階課程了，你們應該受到通知了吧？”
老伊凡心中咯噔一聲，現在就要做出決定了嗎，他還沒有想好
“收到了。”蓋婭老老實實的回答，她有些不安的抓著衣角，低著頭不敢看人。
“這裡是課表，你們可以先看一下都想選哪門課。”
佐伊遞過來一張紙，蓋婭下意識的伸手接過，然後又想到了什麼一般，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她的哥哥和父親。
“肯，你很細心，我推薦你學機械原理，謹慎與小心是工程師的必備素養，蓋婭的話，我知道你很喜歡探索，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化學是很危險的學科，實驗中的一點點大意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你如果想要學習，就必須要克服自己的缺點。”
佐伊說完，抬頭看向了老伊凡。
老伊凡趕緊堆起一個笑容，小心翼翼的開口：“佐伊小姐，請，請問這些課程，如何收費？”
“你們都是卡斯特爾的領民，你還是領主的雇工，學費是最低的一檔，機械原理每周兩裡奧，化學的話要消耗很多試劑，貴一些，四裡奧每周，所有教學用具包括課本全部由學校出我去找一下課目表，你們稍等一下。”
佐伊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兩裡奧加四裡奧，一共六裡奧，這都夠買兩磅黃油了，而這隻是一周的學費
老伊凡心中滿是苦澀。
說實話這個價格並不算貴，這個時代的紙本來就不便宜，承載著知識的書本更是昂貴得令人咋舌，這還沒有算上教師的費用，聽說這些課程都是領主大人親自教授的，哪有地方能用兩磅黃油雇一名伯爵教課呢。
可是，可是
老伊凡不過是個漁民，肯和蓋婭都是漁夫的孩子，學習這事本來就和他們無緣的，肯本該在將來某一日接過父親漁網，蓋婭也會嫁給另一個貧苦的年輕人，靠著一點微薄的嫁妝組建家庭。
這是很好的機會，老伊凡的眼光很好，他知道或許自己這輩子也碰不見這般好的機會了，但他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六裡奧每周的錢他無論如何也出不起，哪怕他把所有的積蓄全拿出來，再找鄰居去借錢，也撐不了多久。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改變命運的機會溜走。
不，或許還有辦法，如果隻讓一個孩子去讀書的話，另一個孩子去上學，那應當是供得起的，隻是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而且，就算要供一個上學，該選誰呢？
肯與蓋婭也想到了這一點，兩人對視一眼，轉頭看向了老伊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