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張遼已率部自陳縣之南渡河到東岸。
張遼不做停留,繼續向北而行,向新平進發。
他抵達新平之誓木台時,使騎追及而來:“大將軍急令!”
使騎隊伍十幾名騎士,舉著火把交替呼喊,快速貼著行軍隊伍移動。
路邊篝火處,一杆蕩寇將軍戰旗掛在旗車上。
使騎勒馬,左右觀察,見張遼正站在篝火前喝湯。
於是一躍下馬,右臂高舉帛書上前:“蕩寇將軍,大將軍急令!”
張遼端湯啜飲,也不回頭,隻是斜眼看他:“是什麼軍令?”
附近軍吏也不起身,都坐在原地休息,抬眼看這位使者。
使者捧著帛書念:“大將軍令,管亥、司馬俱四部係黃巾餘孽,久不自安,內通逆賊袁術。文遠得令後即刻擒拿四將,不得有誤。令止。”
張遼皺眉,伸手去拿帛書,使者雙手遞出。
帛書入手,張遼反手丟到篝火中,直接對使者說:“我未能看清,可否再請一道令文?”
“這……文遠將軍,這……”
使者氣急又不好發作,就這麼回去,他也沒有好果子吃。
迅疾蹄聲從隊伍後傳來,張遼循聲去看,就見自己的斥候隊官一躍下馬:“將軍,袁逆自陳縣破圍,其軍民自東門、南門而出,多持火把,沿鴻溝兩岸向東南而去!”
“有多少人馬?”
“不下三萬之眾!”
“再探!”
“喏!”
斥候隊官拱手,一名交好的軍吏遞來熱湯,當即雙手捧著木碗,喝了湯,引著護騎調頭折返而去。
張遼踱步來到篝火前,雙手負在背後,火光照映下他一張臉紅彤彤的:“事到如今,我等也彆無選擇了。”
其實他也不想與呂布分手,可呂布始終不敢親征,這就讓張遼很難受。
如果呂布肯給他、高順更大的指揮權限,委以方麵重任,那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論資曆,張遼比張楊又差多少?
最關鍵的矛盾還是冬季在南陽時,張遼、高順是荊州進取派,他們有信心帶著大將軍五部營、鷹揚新軍打穿荊州。
呂布卻被公卿所迷惑,放棄了全取荊州。
高順是個實乾的人,不信朝廷的威信也不信荊州;張遼經曆了大將軍何進、執金吾丁原之死,對留在中樞缺乏安全感。
如果當時對劉表用兵,攻陷荊州後,張遼才有安全感。
比起跟隨朝廷流浪各方,真不如奪占荊楚,觀天下之變,伺機而動。
與呂布相比,趙基那裡就很果斷,轉手就把天子、公卿拋給了呂布,仿佛枷鎖一樣,將呂布層層纏裹,弄的呂布以為自己真是那個攝政、能號令天下的大將軍。
趙基可以誘殺曹操,因為趙基敢殺,中原不好立足,撤兵返回西州,隨後卷土再來就是。
而呂布這裡,給同樣的機會,呂布是真舍不得殺。
殺曹操,勢必失信於天下各方諸侯,今後誰還敢入朝?
躋身朝廷中樞,呂布的行動思維被周圍人影響,優先考慮的就是全麵發展。
既要又要,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張遼不想陪葬,隻能帶人走。
他已做好了軍吏的思想問題,一名營督踏前一步開口:“我等唯將軍是從。”
“來人,即刻向大司馬發書,陳明此間之事。”
張遼轉身對著幾個書吏呼喝一聲,立刻就有書吏捉筆,在拚裝組建的桌案上疾書。
至於大將軍呂布的使者,左右看了看後,也隻能拱手辭彆。
張遼這麼果斷的要出走,他回去後也好交待。
天色漸亮,鴻溝西岸的趙基各部開始拔營,各軍相互殿後,掩護輜重隊伍開拔。
韓當也裹挾著四萬餘男女青壯苦力跟隨,這些人混入趙部各軍,協助推搡車輛,或背負糧食。
韓當部也參與殿後,交替後撤,隻留給呂布十幾座空營。
為了接替大軍北上,趙基率三百餘騎士半夜時就抵近營區,由他親自下令、調度各軍。
而東岸管亥四部也正式與張遼彙合,形成側翼偏軍,將順著馳道經梁國、山陽,殺到兗州東部。
這也是孫策撤軍、行軍的道路,張遼這支軍隊兩萬多人,從後方壓過來,孫策隻能去青州,無法在兗州掠地。
所以張遼這支偏軍,戰略意義就是客氣的擠壓孫策掠地兗州東部,防止孫策招降納叛,也能阻斷曹操餘孽順泗水而下投奔劉備的道路。
鴻溝西岸,就是趙基本部兩萬人,韓當這裡三千人,以及雙方苦力、俘虜六萬多人。
上遊處,還有趙基的一萬人,僅僅是西岸,就是十萬規模的行軍群。
陳縣內袁術撤離時也裹挾了城中六萬餘民眾,短短一天時間內,聚集陳縣附近的二十萬人口就這樣分流,一南一北而去。
呂布怎麼甘心?
可張遼已經出走,再讓前線的魏越去追擊袁術或張遼,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也不敢讓魏越去冒險,他也隻能率千餘騎追趕趙基。
殿後的是韓當所部,弓弩千張立在當道。
見南麵追兵將至,韓當咬牙大喝:“弓手放箭!”
強弓齊發,在一箭之地的距離上,紛紛揚揚釘下一層羽箭。白色的箭羽鋪釘在道路上,很是顯眼。
韓當再次呼喝下令,一連三輪齊射。
當呂布來到前隊時,就見麵前道路上鋪了相對密實的一層白羽箭。
呂布勒馬,望著對麵韓當陣列,身邊斥候回答:“大將軍,此討虜將軍麾下校尉韓當也。”
“原來是他,我還以為是趙元嗣麾下韓述。”
呂布駐馬等候,很快從道路側翼偵查的斥候返回,一躍下馬:“報,大將軍北邊三裡處,又有一陣,約兩千餘人;北邊又有一陣,每陣相隔二三裡,皆在兩三千人左右。遙遙觀望,足有十陣。”
聞言,呂布握著馬鞭輕敲自己大腿上甲片,扭頭看秦宜祿:“宜祿,代我去送一送元嗣。告訴他,這其中有許多誤會。朝中我自會向他說話,不會有人彈劾他,讓他安心撤軍。”
秦宜祿神色如常,拱手:“喏!”
當即引著十幾名護騎,舉著一杆杏黃旗向北,這次韓當軍中沒有射箭。
韓當也不準秦宜祿這夥人靠近,隻是讓他們從陣列兩側通行。
呂布見此就率領騎士後撤,韓當也開始後撤。
殿後各軍都是這樣交替後撤,每次後撤能行軍五六裡。
這個是個枯燥又辛苦的工作,尤其是披甲行軍,好在天氣涼爽。
大約上午十一點時,日頭高懸,除了真正殿後的三支軍隊還在交替撤軍外,其他部隊都已卸甲,鎧甲裝車運輸,或交給苦力背負。
許都,行宮之內。
劉協收到趙基的奏表,忍不住長歎一口氣,惋惜不已。
他對身邊人感慨:“曹操身死,兗州巨變。不曾想張楊、陳宮貪功,竟惹怒了趙卿。還望諸卿立刻發書,勸說趙卿。”
趙溫、伏完、孔融三人拱手長拜:“唯。”
大司農荀攸也混跡公卿末席,跟著人群拱手。
目前趙基實力強橫,軍心穩固,自然要說各種好話。
如果趙基有什麼想不通的,突然調頭率兵來打呂布,那許都內的隨駕百官真沒幾個能活下來。
雒陽、長安的公卿百官、勳貴就是前車之鑒,堪稱團滅了兩次半,而荀攸每次都能提前跳出去。
眼前的爭執,荀攸自然不想再卷入。
謀求外州郡守職務的念頭再次湧向心頭,呂布這次玩砸了,下次搞不好的話,戰火燃燒到許都,到那時候再想跑的話,可就來不及了。
目前形勢變化,就在於趙基誘殺曹操。
可能趙基也沒想到,一個無主的兗州,能讓陳宮、張楊這些人翻臉。
張楊留兵守禦州界,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總之能為張楊收攬兗州各方的支持。
可也嚴重打擊了趙基的威信,你張楊是兗州的刺史,可趙基是天下各軍的大司馬。
今天兗州刺史能分兵駐守州界,那明天豫州牧是不是就能派人驅逐趙基離開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