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
這聲在絕對的黑暗中爆發出的、石破天驚的嬰兒啼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擊碎了籠罩整座王府的死寂。
但那並不是喧囂的開端,而是在短暫到可以忽略的一瞬後,將一切聲音都吸收殆儘的、更深沉的寂靜。
前一秒還因黑暗帶來的未知恐懼而驚叫、慌亂、摸索碰撞的丫鬟、仆役、護衛們……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都在啼哭爆發的那一刻凝固了。
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凍結了肢體。
整個喧鬨的院落,如同被投入了時間的琥珀,瞬間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針落可聞的安靜。
隻剩下那嘹亮、充滿生命力、甚至帶著一絲憤怒不屈的嬰兒哭聲,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頑強地回蕩,清晰得如同就在每個人的耳邊!
黑暗中,抱著繈褓的林臻,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撞擊,猛地一晃!
他下意識地將繈褓死死箍在懷裡,低頭看去——即使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的雙眼依然瞪大到極致,仿佛要用意念穿透黑暗,看清懷中的一切。
眼球因瞬間的巨大情緒衝擊而布滿血絲,眼角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
那冰冷僵硬的小身體,此刻竟隔著錦緞傳來一種微弱但清晰的、屬於生命的熱度!
他的兒子!
他以為永遠失去的兒子!
剛剛那斷氣死寂的模樣還曆曆在目!
這巨大的、顛覆一切的衝擊力讓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栗,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難以置信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淹沒!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嘶啞而混亂的音節:“兒……兒子?兒子!”
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呼喚著失而複得的至寶,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哇嗚嗚嗚!!”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兒子沒那麼容易死!哈哈哈哈!”
“哇哇哇哇,咳咳咳,啊嗚嗚嗚嗚!”
孩子的哭聲十分響亮。
“呔!”這時,一隻同樣冰冷、帶著老人特有的乾澀和粗糲感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來,精準地搭在了繈褓邊緣露出的、屬於嬰兒那比常人小臂還要細嫩得多的小手腕上!
是棋牌佛!
他那張平日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同樣寫滿了極致的、近乎撕裂的震驚和愕然!
他甚至忘記了呼吸,整個人的精神都集中在他那三根枯瘦的指尖。
隨著脈搏強而有力、充滿生機的搏動感清晰地傳來,棋牌佛那雙如古潭般幽深的眼睛驟然亮得驚人!
他感受著那生命的洪流在嬰兒弱小的身軀中奔湧,喉嚨裡發出一聲像是要窒息般的抽氣聲,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狂喜、敬畏和對天地偉力極致震駭的情緒徹底爆發出來!
“果然……果然如此!哈哈哈哈!蒼天有眼,造化弄人!蒼天有眼呐!哈哈哈哈!”
棋牌佛仰起頭,朝著那根本看不見的、被天狗吞食的蒼穹,發出近乎癲狂的大笑!
那笑聲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帶著一種勘破某種驚天玄機後如釋重負卻又深感戰栗的複雜情緒,震得周圍凝固的空氣都似乎鬆動了幾分。
周圍的人群依舊處在極致的錯愕之中。
剛從產房出來,還沉浸在悲傷和無力感中的孫神醫,此刻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原地,老臉呆滯,渾濁的雙眼中是巨大的茫然,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璃月仙子、上官婉兒等人,雖然能比普通人更快地從絕對黑暗中鎖定哭聲來源,但那聲音是來自已被孫神醫宣判死亡的嬰兒?
這超越常理的事實讓她們這些見多識廣的修煉者、世家貴女也一時怔住,思維凝固。
幾位仙子麵麵相覷,都能在彼此模糊的輪廓上看到無法掩飾的驚愕。
下人們更是張大了嘴巴,仿佛集體失聲,連手中的燈籠、火把都忘了要繼續點燃。
最先打破這極致震撼氛圍的,是孫神醫那變了調的、充滿了醫學常識被徹底顛覆的驚顫聲,他踉蹌著撲向林臻聲音的方向:“世子!這孩子,孩子的聲音……天呐,怎麼會這樣,他方才明明已經沒了聲息脈象……怎麼會……這怎麼可能突然活了過來?!這……這不合醫理啊!!”
老神醫的聲音帶著哭腔般的激動和世界觀破碎的震撼。
黑暗漸漸被幾處艱難點燃的火把和燈籠撕開了一線。
借著這微弱的光芒,林臻終於看清了懷中繈褓裡的嬰兒。
那張青灰色的死氣已經散去,小小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因為之前的啼哭和“死而複生”的劇烈變化,皮膚還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和幾道哭出來的皺褶。
他緊閉著眼睛,小嘴卻有力地張合,發出輕微的嗚咽和抽噎聲。
鮮活!
實實在在的鮮活生命!
一股混雜著狂喜、後怕和難以言喻的情緒衝上頭頂,林臻猛地抬頭,急切地對孫神醫吼道:“孫神醫!彆管什麼醫理不醫理的了!快!快給我兒子再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沒事了?!快啊!”
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父親的急切和剛經曆過巨大起伏後的恐懼。
“哎!哎!老朽這就看!這就看!”孫神醫如夢初醒,再也顧不上失態,連滾帶爬地衝到林臻麵前,幾乎是搶一般地從林臻懷裡將繈褓小心地接了過去。
入手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帶著生命溫度的柔軟蠕動!
這位杏林泰鬥的手都激動得不住顫抖。
“世子稍候!老朽這就去仔細診查!”
他死死抱著繈褓,再也不願耽擱一秒,幾乎是衝撞地、跌跌撞撞地重新撞開了產房那扇門,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內的陰影與血腥氣味交織的空氣中。
沉重的雕花木門在孫神醫身後再次合攏,發出輕微的一聲悶響。
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攔,隻有無數道焦灼、期盼、探尋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扇門上。
日食所帶來的黑暗依舊濃重,似乎完全沒有消退的跡象,反而像是將這方院落徹底與外界隔絕,自成一片天地。
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空氣裡未散的驚慌尚未完全褪去,又迅速被新的、更為強烈的希望和未知所填充。
林臻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沒有看任何人,徑直邁步,有些虛浮地走向不遠處回廊下的小亭子。
他需要坐下來,需要冷靜,這短短片刻經曆的大悲大喜,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
上官婉兒立刻跟了過去,她精致的臉上同樣殘留著驚愕,但此刻更多的是難以抑製的興奮和作為女主人的沉穩。
她在林臻身邊坐下,舉止依舊保持著世家女子特有的優雅克製,但那雙明亮眼眸中跳動的光彩卻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微微前傾身子,一隻手甚至下意識地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看向林臻的眼神充滿了由衷的歡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