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閏四月,初十。
皇帝元恪即位數年的擔憂成真,弟弟元懌持他病恙的家書去揚州,非但沒起作用,還帶回令他兩難的消息。
“稟陛下,太師受傷了,不宜長途跋涉,太師說……陛下若記掛他,可前去揚州探望。”
元懌有所隱瞞,六叔的原話是:“陛下若如信中寫的真誠,真記掛我,那就來揚州看我吧。”
元勰以受傷為由,回信是讓幕僚代寫的,元恪反複閱看數遍,筆跡的陌生,先把家書轉化為沒有任何叔侄情感的文書,再轉化為一塊塊淩厲磚石砸擊他眉心。
“六叔,你這是連敷衍朕都懶得做了,也證明,朕這些年對你妄圖奪權的猜想,沒有錯。”
宦官輕手輕腳在殿內增加燭燈。
熄燭。
皇帝愁思一宿,沒想到解決方法。現下他進退兩難,如果不去揚州,虛假的叔侄情分將傳遍朝野,以後他再用任何借口召元勰回京,都不可能了,如果他去揚州……
“那朕就是第二個高顯。”
糊裡糊塗死在揚州,然後元勰回京執政!
尉窈隨宦官楊範來到禦射場時,侍衛剛更換完新靶,皇帝冷著臉,用新弓發箭,一箭緊接一箭,從第二箭開始皆是後箭劈落前箭,箭箭射中草靶的麵門正中。
尉窈待皇帝放下弓,才從侍衛手中拿過汗巾,遞給皇帝擦手。
元恪感慨:“天高雲淡,更顯人力渺小。”
尉窈趕緊說:“陛下是天子,天子之力,承天之力。”
元恪麵上一笑,心難笑,說道:“朕昨晚夢見先帝,他責怪朕能力不足,兼顧不好朝堂、後宮,可惜不待朕仔細詢問,就從夢中醒來。尉窈,今日咱們不論君臣,你不管想到什麼,儘管說,你告訴朕,先帝托夢警示朕什麼?”
尉窈稍作思量,回答:“臣認為……朝政事事有條不紊,皇族子弟已入四門小學,國子學館在建,對南之戰屢屢大勝,孝文帝未完成的功業,陛下即位幾年裡不但完成,成就還大於上代,那麼孝文帝不滿之處,應在後宮,難道是……上天以夢警示陛下,該為皇嗣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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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呈上早備好的奏章,說道:“自從陛下上次聖體微恙,臣就整日憂忡,思來想去,決定勸陛下擴充後宮貴女,使子嗣昌盛。”
元恪打開奏章,看見上麵沒署尉窈的名,問:“為何不署名?”
“此奏由於勁將軍提,優於臣提,於勁是皇後父親,他建議陛下多立嬪妃,方顯中宮寬容,將來不管誰先孕有皇子,都有皇後大度賢德的功勞。”
元恪明白,這是尉窈在提醒他,後宮權勢儘握於皇後,如果任由皇後掌權,就不能讓皇後嫉妒,否則他納再多的美人,都很難順利養育皇子。
他把奏章給回尉窈,手指重重敲幾下奏章說:“你給於勁,和他直說。”不直說,不給於勁講透道理,於勁就不會恐懼,就不會把其中利害全轉述給皇後。
尉窈十分清楚被突然召來禦射場的原因,皇帝假說孝文帝托夢,分明想通過她的口,在下次朝議提起廣納嬪妃,讓百官附和。然而擴充後宮隻是皇帝真正目的的引子,皇帝難決策的,是禁軍統領一職必須定下來了!
先用廣納嬪妃告誡皇後,既然於家人不堪重用,就老老實實彆在禁軍一事上搗亂!
禁軍統領的職位,必須有掌握數十萬羽林、虎賁的能力,皇帝不信任宗室大臣,那麼滿朝武官,就隻能從兩個人中選擇,一個是七兵尚書李崇,另個是她母親趙芷。
交給李崇的話,她母親就得繼續在南陽對峙梁軍,將來很可能和元勰一樣廣屯兵,有震主之危!
所以上個月,尉窈故意散布梁帝蕭衍出現在郢州的風聲,好讓皇帝猶豫,要是忌憚她母親,召她母親回京,那李崇就得去南陽,不然對付不了蕭衍。
總之,不管皇帝如何決策禁軍統領的職位,於家都完了。
如尉窈所料,隔日,於勁在朝堂勸廣嬪禦後,就被一紙詔令,派去定州上任,同時,在家守孝的於忠起用為散騎常侍,使持節赴北鎮州郡,監察貪官汙吏。
皇後於寶映呆呆坐著,她的妹妹京兆王妃在旁邊小聲啜泣。
“阿姊,父親明早就得離京,你想想辦法吧,彆讓他離開,他年紀大了,去那麼遠的地方不行啊。”
皇後回神,問:“父親的事,你問過元愉麼?”
於寶妃傷心回道:“我的事他從不關心,提了又如何,白白讓他羞辱我。”
皇後聲音清冷,教道:“你記住,他再混,也是陛下的弟弟,你既不和離,就應視他為夫君,同舟共濟,凡事先和他商量,讓他知道你願敬著他,他才敬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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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寶妃哭著搖頭:“要不是為了家族,我早不跟他過了!要我敬著他,比讓我死還難受!”
“過來。”皇後攬過妹妹,輕拍她後背,說道:“好吧,我不強迫你,彆哭,彆哭。”
可於寶妃悲從中來,一發而不可收拾,哭得更厲害,她抱緊皇後說:“阿姊,咱們從前在沃野鎮,自由自在,多好。這洛陽是繁華,可也讓我透不過氣,我好懷念幼時啊。阿姊,你說,我還能再過回那種快活日子嗎?”
“能啊,有我在,一定能。”皇後說完,用鄉音哼唱故鄉歌謠,她又何嘗不懷念故鄉呢?
她進宮後已經很努力了,她隻期盼皇帝對她稍稍有情就行,她既要做好皇帝眼中的賢後,也要做好於家眼中的皇後,她學習尉窈的處事方法,不把心和眼拘在永巷之內,可為什麼她怎麼努力,都還是皇帝說棄就棄的棋子呢?
什麼廣納後宮,讓她有容人之量,當她不明白麼?皇帝棄了於家,她這個於皇後也該騰出位置了。
宮女進來稟報:“京兆王說府中有事,叫王妃回去。”
於寶妃罵道:“你回他,有個狗屁事!”
皇後:“回去吧,元愉這時候叫你回去,說明他懂事了,願意照拂你。”
“阿姊,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皇後莞爾笑,催促:“回去吧。”
同時間,蕭梁郢州境,新任刺史韋叡迎接布衣喬裝的皇帝到來。
“陛下怎麼來此?”
蕭衍目如星河,俊逸如仙,令誰都看不穿這雙星眸的深處在想什麼。
在老部下跟前,蕭衍還和從前一樣親和,他拍下韋叡肩頭,說:“魏廷放出風聲,說我來了郢州,我猜測魏廷有變,說不定元恪會派人替換趙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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