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火葬場大爺說,一月二十九號那天,李鐵旺下午確實運了一車死雞過來燒,燒完就走了。
但是到了傍晚快六點的時候,一輛小貨車又開了過來,可他並沒有提前接到電話。
然後車上下來一個人,這人不是李鐵旺,是個他沒見過的戴眼鏡的中年人。
對方稱自己是光明商貿公司的,今天李鐵旺裝死雞的時候,漏了一部分,剛好他們發現了,所以就趕緊拉了過來。
大爺看了一眼車上的死雞,說你著什麼急啊,我這馬上就要下班了,你明天來不行嗎?
眼鏡男笑著說給他添麻煩了,但自己拉都拉來了,請大爺幫幫忙。
大爺說對方給他塞了一包好煙,他就沒再說什麼。
不過他也告訴了對方,沒單子自己不能點燃焚化爐,要不然上麵領導知道了自己要被開除的。
那人笑著說規矩他懂的,然後拿出了一張單子給了他,他看看單子沒什麼問題就去把焚化爐點燃了。
“大爺,那你有沒有看見他燒死雞了?”周奕問。
大爺搖搖頭,說焚化爐的位置在後麵了,通常都是交完單子後司機把車開過去,燒完後再開走。
周奕立刻讓大爺帶路,親自去看看焚化爐的位置。
幾人冒著雨繞過值班室往後麵走,大爺指了指一個黑乎乎的門口說就是那個。
左右各一米寬的兩扇掉漆木門,上麵掛著鐵鏈和鎖。
“打開。”周奕說。
老頭掏出鑰匙開了鎖。
隨著鐵鏈嘩啦啦解開的聲音,兩扇木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音被推開了。
儘管是白天,這屋裡還是黑漆漆的。
周奕隻是走進去,就感覺到隱隱有一絲寒意。
屋裡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麵水泥磚牆,牆上嵌著個一米多見方的鐵門,鐵門就是焚化爐的入口。
這種磚窯結構的焚化爐屬於相當老舊的類型,怪不得會造個新的火葬場,因為後來很多的焚化爐都是金屬材料一體式結構的。
簡單來說就是火力更猛,燒得更快更乾淨。
而這個位置,可以說是相當隱蔽,彆說燒雞了,燒人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畢竟這本來就是用來焚燒屍體的焚化爐。
周奕問大爺,當天晚上這人花了多長時間?
大爺想了想回答說,好像是比平常久一些,自己著急回家看電視劇,還跑過去問了他一句怎麼樣了。
那人就說快了,馬上好了。
大爺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就先走了,讓他一會兒走的時候把大門給帶上。
這就意味著,這人有充分的時間把燒不乾淨的骨頭給處理掉了。
“大爺,焚化爐裡的灰上次清理是什麼時候?”周奕打開爐壁上的鐵門看了看,裡麵漆黑如墨,猶如一個通往地獄的深淵。
大爺的回答,讓他心如死灰。
上個月。
一旁的夏宇問道:“還要叫技術科來做現場勘查嗎?”
雖然今天技術科已經忙成狗了。
周奕搖搖頭:“沒這個必要了,以目前的技術手段,查了也白查,還是讓技術科的同事們更專注幾個現場的勘查吧。”
一旁的李鐵旺雖然慶幸自己洗脫了嫌疑,但聽著兩個警察的話,心怦怦跳。
扭頭看著那個原本很熟悉的焚化爐,現在卻隻覺得渾身不寒而栗。
“李鐵旺。”周奕喊道。
“我在,警察同誌,我在。”
“大爺說的這個戴眼鏡的人,你有印象嗎?”
能乾這事兒的,不可能是公司之外的人。
李鐵旺琢磨道:“我們運輸部也沒人戴眼鏡啊。”
周奕讓大爺再仔細回憶回憶,這人有什麼其他特征。
大爺跟便秘一樣想了好久,最後說,那人下巴這兒好像有顆痣。
大爺說完後,周奕和夏宇看著李鐵旺。
李鐵旺想了想說:“要這樣的話,那就可能是範會計了,他就戴眼鏡,下巴上有顆痣。”
……
經過調查確認,李鐵旺說的範會計本名叫範忠良,是鄭光明公司財務部門的負責人,跟隨鄭光明很多年了,大家都知道範忠良是鄭光明信得過的人。
這也正常,這種私人企業,管錢的一般都是老板信得過的人,要麼是親戚,要麼就是故交好友。
範忠良今年四十一歲,給人的印象文質彬彬的,說話慢條斯理。
李鐵旺想不通為什麼範忠良一個會計會送死雞來焚燒,這壓根就不可能是他該乾的事。
周奕也這麼覺得,這壓根就不是一個會計該乾的事,就算真的上一車裝的時候漏了,那又怎麼樣,隨便找個人送過來不就行了。
而且就像大爺說的一樣,明天再運過來不就得了,乾嘛非得當天晚上就急著燒掉。
還有一點也很有意思,就是李鐵旺說他當天運的不是一群病死的雞,而是一群被藥死的雞。
這兩者最大的區彆就是,病死的話時間不可控,但下毒藥死的,時間就可以人為掌控了。
還有那兩張一模一樣的單子,以範忠良的身份應該不難搞到。
這種種異常,全部都和楊健失蹤的時間巧合上了。
周奕確定,這裡麵肯定有問題。
於是他和夏宇立刻開始奔走調查情況。
李鐵旺這邊應該是沒有嫌疑了,暫時不用管他。
大爺這邊的關鍵,就是拿著範忠良的檔案照片,讓他辨認,那天那人是不是範忠良。
而結果毫無懸念,大爺看著戶籍資料上的照片,非常肯定地說就是這個人,沒錯。
然後周奕他們直奔五號光明養雞場而去,也就是楊健工作的那個養雞場。
李鐵旺說每個養雞場都有一個負責人,負責養雞場裡平時的事情和人員安排。
於是周奕他們找到了五號養雞場的負責人,從這人口中確認了一些讓他們驚訝的信息。
養雞場負責人確認了幾件事。
第一,一月二十九號當天,楊健沒來上班,當時負責人還以為他家裡有事或者身體不舒服,畢竟沒電話也不方便找人。
結果後麵就再也沒來過,就以為他去彆的地方乾了,畢竟他這樣的機修工比起黃大姐那種工人要搶手得多。
但讓他覺得奇怪的事情,是過年前公司提前發了工資,由於是現金,需要每個人簽字自取的。
結果楊健連一月份的工資都沒來拿,這就很不正常了,因為都知道他為了給老婆看病花光了所有積蓄,是最缺錢的。
負責人說,楊健的工資現在還在抽屜裡放著,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辦公桌。
周奕直接說那就交給他們警方,他們會轉交給楊健的女兒,這是她應得的。
雖然可能不多,但對小女孩和老太太來說,也是非常寶貴的一筆錢了。
另外就是,周奕在懷疑這位負責人這話的真實性。
而事實上就是,周奕說完這句話後,對方的冷汗直接就下來了。然後裝模作樣地找了半天,最後卻是偷偷在桌子底下從錢包裡摸出了三百多塊錢,尷尬地遞給周奕。
所以明擺著這筆錢被他吞了,還假惺惺地裝好人。
隻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周奕居然會直接問他要錢。
周奕讓夏宇給他打了個收條,讓他保管好,如果怕警察沒把錢給楊健家人,他可以直接去公安局檢舉揭發。
嚇得他連連說不敢。
第二件事就是確認了一月二十九號這天,公司那邊確實派了李鐵旺來拉走了一車死雞。
但關鍵就在於這批死雞上。
這批雞不是病死的,而是他親自下藥藥死的。
但他並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是公司那邊有人給他打的電話,讓他這麼做的。
但這個人不是會計範忠良,而是公司的董事長鄭光明。
這個信息大大出乎周奕的預料之外,從權力角度來說,範忠良確實不可能讓他乾這種事。
哪怕範忠良是鄭光明的親信,他也不可能在這種事上麵聽他,到時候要追責了這個事誰承擔損失?
但鄭光明就不一樣了,鄭光明親自打電話給他,那即便他覺得奇怪,他也得照辦。
所以當天上午,他就親自挑了百十來隻雞,下老鼠藥給藥死了,然後堆在一邊等李鐵旺來拉走。
因為鄭光明在電話裡要求過他,這件事不能讓彆人知道。
第三件事就更離譜了,李鐵旺前腳把那批死雞拉走,後腳鄭光明的電話又來了。
讓他再準備一批雞,同樣下藥藥死,然後五點左右,範忠良會開車來拉走。
鄭光明在電話裡告誡他,這件事不許他向任何人說起,否則就把他開了,讓他在安遠飯碗都找不到。
周奕問他那現在怎麼說了。
他一臉害怕地說,鄭總家裡出事了現在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他怕惹禍上身,所以他發誓自己說的句句是實話。
然後當天五點左右,範忠良就來了,開著一輛公司的小貨車,來了之後就一個人把死雞搬走了。
他還上前想問問要不要幫忙,結果範忠良瞪了他一眼直接嗬斥他彆過來。
這樣的結果,既在周奕的預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基本可以肯定了,藥死雞的目的,就是為了能瞞天過海,把楊健的屍體給燒了。
範忠良開的那輛車上麵,在那堆死雞下麵,絕對藏著楊健的屍體!
這招偷梁換柱是真的狠,要不是火葬場大爺給力,這件事就很難查到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整件事的幕後黑手,居然是鄭光明,範忠良隻是替他乾活的馬仔。
可問題是鄭光明一個堂堂大老板,為什麼要費儘心機去殺自己手底下一個小小的機修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