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忠良此時剛下到二樓陽台的位置,一見有人朝自己跑了過來,嚇得趕緊往下滑。
結果晾衣繩突然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嘣的一聲斷裂。
範忠良頓時一聲慘叫,摔了下來。
不過他住的是那種老式小區,一樓搭了個斜頂的棚子。
他摔下來的時候直接摔到了棚子上,然後連滾幾圈直接滾落到了外麵的草坪上。
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掙紮著想起身爬起來,但腳底發軟,爬起來後立刻又摔倒了。
周奕一個箭步衝過來,把他按在了地上,大聲嗬斥道:“範忠良,你涉嫌故意殺人,現在依法對你進行傳喚調查!老實點!”
範忠良還在企圖反抗,胡亂揮舞中,他把他手裡的背包朝周奕砸過去。
周奕隨手一擋,背包直接飛了出去,掉在一旁的地上,包裡掉出了一迭又一迭的百元大鈔。
周奕用膝蓋把他牢牢地頂住,控製在地上,然後掏出了手銬。
夏宇一直守在範忠良家的大門口,寸步不離,直到周奕的聲音從樓下的樓道口傳來。
他才急匆匆地跑了下來,一看,周奕一隻手抓著雙手被反拷的範忠良,一隻手拿著一個背包。
“這個收好。”周奕說著把背包遞給他。
夏宇接過來一看,背包裡居然全是錢。
“給局裡打個電話,派人來封鎖範忠良家,然後讓技術科來做現場勘查。”周奕把大哥大遞給了夏宇。
“好。”夏宇收起槍,開始撥打電話。
“走吧。”周奕一推範忠良冷冷地說道。
“不是我乾的……我也是被逼的啊,我……”範忠良聲淚俱下地說道。
“急什麼,還沒到審你的時候了!”
夏宇打完電話,告訴周奕,局裡人手不夠,隻能先抽調兩個人來接管現場,然後指揮中心會聯係潘宏傑,讓他安排技術科的事情。
兩人立刻開車,押著範忠良直奔市局而去。
夏宇負責開車,周奕押著範忠良坐在後麵,防止他半路上出現什麼過激行為。
很快就回到了安遠市局,潘宏傑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周奕讓夏宇先把範忠良押審訊室去。
電話裡,周奕直接向潘宏傑申請審訊範忠良。
潘宏傑正在趕去範忠良家的路上,當即就答應了。
“潘隊,有個事情你們可能要注意下。”周奕說。
“什麼事?”潘宏傑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好好查下範忠良老婆陳婷的情況,我估計,這人可能已經死了?”
潘宏傑頓時覺得心頭一緊,彆啊,這案子死五個?
就算完全偵破了,市裡恐怕也會揪著治安建設問題做文章,那所有安遠的警察可都得喝一壺了。
潘宏傑有苦難言地點點頭說:“行,我好好查查。”
周奕掛斷電話,剛好看見了喬家麗。
喬家麗看看他說:“你這身上怎麼臟成這樣啊?而且一腦袋水,跟落湯雞一樣。”
周奕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看自己,確實身上都是泥漿,腦袋上也全是水。
雖說他們趕去範忠良家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不少,但淅淅瀝瀝地還在下,而且剛才抓範忠良的時候,對方身上的泥漿弄了自己一身。
“把頭發擦擦,小心彆感冒了。”喬家麗關心地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抽出好幾張遞給了周奕。
雖然周奕辦案很厲害,但畢竟是個二十三歲的小青年,對三十出頭的喬家麗和蔣彪而言,就像家裡一個出色的小弟弟。
“謝謝喬姐。”周奕接過來擦了擦腦袋上的雨水。
他發現這紙的質感是真不錯,估計不便宜,九七年普通家庭用紙巾的都不多,彆說這種包裝精美的手帕紙了。
上一世周奕這種生活中的糙漢子都難得用這麼好的紙。
他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因為他想到了許念,許念家裡的條件明顯很好,不說她平時穿的用的,就說那個專業的高倍顯微鏡,還是個進口貨,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
而周奕是知道許念這樣的家庭條件怎麼來的,和她上一世被雙歸的那位局長父親脫不了乾係。
許念的父親是個局長,行政級彆上應該也是處級乾部。
而喬家麗的丈夫,那位人人都要拍馬屁的張處,也是處級乾部。
甚至從某些層麵上而言,張處的影響力可能比許局長還要大一些,何況同樣是處級乾部,一個四十不到風華正茂,一個五十多快退休了。
周奕心裡咯噔一下,是突然想到了,萬一張處也不乾淨呢?
那喬姐這麼好的人該怎麼辦?
可轉念一想,上一世起碼自己在去省城之前,好像也沒聽說過市裡有哪位領導因為違法違紀行為被處理過,印象中最大的就是許念的父親了。
希望自己彆又當烏鴉嘴了。
“喬姐,你跟黃豔麗聊完了?”
“嗯,你猜猜有收獲嗎?”
周奕笑著說:“你要這麼說,那肯定有啊。”
“她這人,的確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類型,所以我就用跟她聊天的方式來做思想工作。其實道理很簡單,我隻瞅準了一個點。”
“什麼?”周奕好奇地問。
“她兒子。不管她對彆人怎麼樣,也不管她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篤定她最大的軟肋不是錢,而是她兒子。所以不管說什麼,我都往她兒子身上扯,慢慢瓦解她的心理戒備。”
周奕點點頭,通常情況下,一個人總有一些自己非常在乎的東西。
親戚、愛情、金錢、理想、自由。
審訊過程中,攻破心理防線的關鍵,就是抓住犯罪嫌疑人最在乎的東西,然後進行突破。
也就是他們的軟肋。
而黃豔麗口口聲聲說的都是錢,但核心其實是她兒子。
她自己也親口向周奕承認過,自己家裡條件差,如果並不是嫁給鄭光明,那她家一輩子連個像樣的房子都造不起。
加上她高中畢業後就到處打工的情況,可以確認,她從小到大都因為家庭原因,生活得比較拮據。
雖然現在衣食無憂了,但年少時的缺失是無法被彌補和填滿的。
這就是所謂的年少不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兒子也經曆這樣的人生的,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孩子從小被泡在蜜罐裡長大,恰恰就是因為孩子的父母小時候吃夠了生活的苦,然後把自己這種情感和遺憾投射到了孩子身上。
這是一種典型的心理投射現象。
“所以她交代了什麼信息嗎?”周奕問。
喬家麗點了點頭,笑著說:“要不你去看看筆錄?”
“喬姐,你就彆跟我賣關子了。”
喬家麗說,自己花了很長時間,非常有耐心地和黃豔麗交流溝通。
然後把問題慢慢地向她兒子身上引導。
比如問她,你兒子不會問爸爸去哪兒了嗎?他會不會想爸爸嗎?
比如,如果你以後不能陪你兒子長大,他再也見不到媽媽了,那他該有多無助?
到最後,她說黃豔麗的心理防線基本崩潰了,一直以淚洗麵。
“她的意思是,雖然自己對鄭光明有諸多不滿,尤其是在那個叫白秀秀的女人出現後,她為此也跟鄭光明吵過很多次,兩人的夫妻關係一度降到了冰點。”
“但她其實對鄭光明還是比較感激的,因為鄭光明對小兒子非常好,甚至還立了遺囑,把六成的家產都留給了小兒子鄭天玉,鄭天藍和她各自隻有兩成。”
周奕十分驚訝,鄭光明居然早就立了遺囑?而且黃豔麗還知道遺囑的內容,那黃豔麗就更不可能有買凶殺人的動機了啊。
因為那具女屍沒有懷孕,隻要白秀秀肚子裡沒孩子,在有遺囑的情況下,根本上還是不足以把黃豔麗逼到殺人的地步。
……
時間回到周奕回來的一個多小時前,審訊室裡,黃豔麗的眼圈紅紅的,但是低著頭不說話。
喬家麗柔聲道:“黃豔麗,我們警察是來幫你的,不是來害你的,但幫你的前提是你得告訴我們實話才行。我也不騙你,付大慶已經在外地落網了,如果他先交代的話,到時候不論是口供的真實性還是司法上的刑事責任認定,都會對你不利。”
“黃豔麗,你兒子才五歲吧?這個年紀正是最可愛最粘媽媽的時候,是不是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纏著你媽媽媽媽地叫個不停啊?”
聽到提起自己兒子,黃豔麗的嘴角不自覺地笑了笑。
但喬家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了讓她心理防線決堤的最後一根草。
“你兒子平時跟你睡還是跟外公外婆?”
黃豔麗沒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說:“跟我,他隻有我陪著才睡得踏實。”
喬家麗說:“那昨天晚上,不知道小家夥哭鬨了多久。”
黃豔麗的心瞬間就揪起來了,昨天警察來抓她的時候,就是兒子一直哭鬨抱著她,為了哄兒子才耽擱了這麼久。
她突然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兒子了,他還那麼小,以後可怎麼辦啊。
“警察同誌,我真的沒有找人殺鄭光明啊。”黃豔麗掩麵哭泣著說,“是鄭光明那個王八蛋花錢雇人來殺我,我才逼不得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