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天花。
既得利益者。
一切都是呂氏。
如此推斷。
朱元璋很難不想到這一點。
如果此番就讓呂氏這樣死了，那也太過便宜她了。
當年的事，始終就是朱元璋心底的一根刺，他，必須查清楚。
“啟奏皇爺爺。”
“孫兒還有一事稟告。”
“不過此事乃是孫兒的猜測，具體真相如何，還需去查。”朱允熥此刻又站出來，躬身一拜。
如今既然已經將呂氏給打下去了，那朱允熥又怎會不知道痛打落水狗，自然是要抓住這機會，讓呂氏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什麼事？”
“你儘管說。”朱元璋沉聲道。
“孫兒懷疑當初母妃之死與呂氏有關。”朱允熥抬起頭，大聲道。
此話一落。
朱標臉色立刻大變，死死凝視著朱允熥，大聲道：“你說什麼？”
顯然。
這一件事是真正觸動到了朱標了。
常氏。
朱標的正妻，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比朱標大一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在那時。
他朱標還隻是一個義軍小頭目的兒子，朱重八的兒子。
與朱元璋一樣，朱標也是極重感情，對於常氏，朱標是深愛的，不然這麼多年他不可能沒有再立太子妃，當初常氏難產而死，朱標心中的自責可想而知。
可如今。
聽到自己兒子說他母親的死是人為。
這讓朱標心底湧現無儘忿怒。
此刻。
當然不僅僅是朱標如此震怒。
殿內的雲奇，還有蔣瓛神情更是透出驚凝，但他們不敢開口，低著頭，甚至都想假裝沒有聽見。
這件事！
太大了。
一旦被徹底引爆，以常氏背後站著的淮西，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皇爺爺。”
“父親。”
“母妃當初在生孫兒時，已經剩下了大哥，還有兩個姐姐。”
“女子生產，第一胎最難，往後則是少了許多危險，可孫兒聽身邊的宮女說過，母妃當初生孫兒時，忽然就是大出血不止，而且渾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勁。”
“這太過蹊蹺了。”
“所以孫兒懷疑，當初母妃之死定有問題。”朱允熥抬起頭，一臉正色，一臉堅定。
聽到這。
朱元璋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初。
自己兒媳婦難產的確是有些古怪，可事後太醫也查證了，的確是因為難產大出血而死。
所以也並無什麼陰謀論的出現。
“皇爺爺。”
“孫兒不僅懷疑母妃的死與呂氏有關，更懷疑大哥當初感染天花而死，也與呂氏有關。”
“當初的天花爆發的太過突然了。”
“自古以來，天花一旦爆發，必是大規模。”
“可當初的天花卻隻限於宮庭之中，太過詭異。”朱允熥又大聲開口說道。
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
索性將這個猜測繼續說出來，畢竟當初天花之事除了自己大哥被害了，還有皇祖母也被害了，朱允熥知道皇祖母在自己皇祖父心中是怎樣的地位，一旦說出此事，必然會徹查，徹底將呂氏給打死。
聽到朱允熥的話。
朱元璋神情鎮靜，似乎，他心中早就有所猜測了。
但朱標的臉色仍然非常之難看，可以看出此刻他心底究竟有多麼複雜。
隨著朱允熥話音落下。
大殿內沉寂了好一刻後。
朱元璋目光看向了蔣瓛：“此事，你如何看？”
“回皇上。”
“當初天花之事錦衣衛已經查了，並無人為。”
“至於…至於太子妃……”
蔣瓛麵帶猶豫之色，在掙紮了片刻後：“畢竟是東宮之事，錦衣衛並不知曉內情，當初也未曾調查，所以，臣也不知。”
聽到這話。
朱元璋凝視著蔣瓛，在這威壓下，蔣瓛低著頭，不敢回應。
持續了一刻後。
朱元璋緩緩開口：“這兩件事！咱，要查！”
這一句話。
已然表明了朱元璋的態度，更表明了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臣領旨。”蔣瓛不敢有任何猶豫，當即領旨。
因為這查的話就是對著他說的。
“允熥。”
“你先回去吧。”
“以後東宮不會再有任何人敢欺壓你。”
“至於呂氏……”
朱元璋停頓了一刻，看向了朱標。
意思已然很明確了。
“打入冷宮。”
“嚴加看管。”
“沒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見。”朱標冷冷說道。
到了此刻。
朱標自然也明白了為何自己父親要暫時留下呂氏一命了，因為，他也懷疑當年的事情有問題了。
除此外。
似乎彆無其他可能。
此番。
堂堂嫡子遭受了十幾年的欺壓，這等大罪，根本不可赦。
哪怕她再受朱標的寵愛，如今都成了一場空了。
說到底。
她，隻是一個妾，一個側妃。
“兒臣，多謝皇祖父。”
“兒臣，拜謝父君。”
聽到呂氏被打入冷宮，朱允熥難以掩飾臉上的喜色，直接跪下，激動的一拜。
毫無疑問！
今日覲見，朱允熥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了。
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但他的皇祖父與父親在他說出來後，第一時間就相信了他。
這麼多年的委屈。
一朝得到的釋放。
他，成功複仇了。
打入冷宮。
這也宣告著呂氏再無機會了，哪怕朱標再如何看她憐惜，再如何寵幸，如今也不可能再原諒呂氏這個陰毒女人了。
“允熥。”
“這些年，你受了委屈了。”
“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
“皇祖父一定滿足你。”朱元璋目光溫和的看著朱允熥說道。
眼神之中也是帶著一種對朱允熥的慈祥。
自己這個孫兒，吃了太多的苦了。
“皇祖父。”
“孫兒沒有什麼要求，隻希望以後父君能夠親自管束東宮內務，不要再讓這些陰毒之人有機可乘了。”
“再有。”
“東宮上下，孫兒希望皇祖父能夠清理一遍，這麼多年以來，幾乎每一個東宮內的宮人都被呂氏控製了，甚至連其他三位夫人身邊的宮人都被呂氏安插了。”朱允熥恭敬的說道。
“你放心。”
“從今日起，東宮不會再如曾經那樣。”
“你是東宮嫡子，整個東宮除了你父親外，你的身份最高。”
“東宮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倘若還有，你儘管入宮來告訴咱。”
朱元璋凝視著朱允熥，帶著一種撐腰的語氣道。
這一次。
他要給足了朱允熥恩澤，給足了他麵子，更要給予他真正的嫡子身份。
“孫兒謝皇祖父。”朱允熥再次對著朱元璋一拜，充滿了感激。
“至於東宮內那些宮人……”
朱元璋緩緩開口，目光則是看向了朱標。
顯然。
到了這一個時候，朱元璋考慮的還是朱標的想法。
這一次哪怕朱標是真的做錯了，因為他的忽視讓一個女人欺壓了自己的兒子這麼多年，如此陰狠，但朱元璋卻並沒有怪罪，也沒有提及。
隻是儘可能的安撫，甚至都不讓此事傳出去。
畢竟。
這件事影響太大了。
“請父皇派錦衣衛徹查。”
“以前兒臣太過信任這呂氏了，東宮內所有宮人的選定都是交由她做主，兒臣從未去管束過。”
“此番之後，請父皇派雲奇總管來安排宮人入東宮吧。”
“兒臣已經沒有心力去做這些事情了。”朱標神情有些失神，聲音都變得嘶啞。
“雲奇。”
朱元璋轉頭看向了雲奇。
“老奴明白。”
“老奴會親自來安排這些宮人。”
“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雲奇恭敬回道。
“蔣瓛。”
“你親自率領錦衣衛去東宮徹查，凡是呂氏安排的宮人，一律，殺。”朱元璋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冷冷下令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這些宮人每一個都是難辭其咎，就算他們沒有直接動手，那他們也被呂氏所安排。
必須殺之。
“臣領旨。”蔣瓛也是立刻領旨道。
“好了。”
“你們都退下吧，咱與標兒有話要說。”朱元璋抬起手，一落。
接下來自然是自家人說一些話了。
“臣告退。”
“孫兒告退。”
三人不敢猶豫，參拜後，便緩緩退出了文淵閣大殿。
同時雲奇也是十分貼心的將殿門給關閉了。
這時！
朱元璋緩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一臉失神的朱標身邊，伸出手，拍了拍朱標的肩膀。
“這件事也不能怪你。”
“隻是你也沒有看出這個女人是如此陰毒。”
“不僅是你，就連咱也沒有看出來，以前咱還真的以為她會是一個賢內助，幫你將東宮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朱元璋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她的確是辜負了我對她的信任。”
“這麼多年了，我原本以為她性格柔弱，而且還有大方之氣。”
“如今看來，這一切隻是她的偽裝罷了。”
“雖然是她對付的允熥，可這麼多年來，我幾乎對允熥不聞不問，這才是她能夠欺壓允熥的根本。”
“允熥是我的兒子，可我卻忽視了他這麼多年，讓他承受了這麼多的苦難，我…我真的不配為父。”朱標一臉慚愧的說道。
此刻。
他已然充滿了對朱允熥的愧疚。
“標兒啊。”
“如果能夠經曆此事讓你看清，經曆此事讓允熥成長，那也是不錯的。”
“至少，今日的允熥讓咱看到了皇族之氣，是咱的子孫。”
“而且他敢於麵見上告，可見他心態已經變了。”朱元璋笑著說道，充滿了對朱允熥的認可。
“呂氏。”
“呂氏……”
朱標念了兩次，眼中儘是厭惡之色。
“現在。”
“你明白了咱為何讓你留下呂氏一命嗎？”朱元璋話音一轉。
“明白了。”
“如若不是允熥開口，我還沒有想到當年常姐姐難產，更沒有想到那天花。”
“以前姑且以為呂氏不諳世事，完全不知，可如今看來，這一切就好像是有所預謀。”
“除掉了常姐姐，東宮就無正妃，當初就是我對她十分寵幸，她也是僅次於常姐姐，二來針對雄英，雄英如果不在了，她所生的允炆便是長子，雖然是庶出，但也是長子，隻要允熥表現的不堪，讓我對允熥失望，當父皇對允熥失望。”
“如若以後我再沒有立正妃，沒有嫡子，那她所生子就將有機會獲封儲君。”
“如此一看，當真是好算計啊。”
“當真是一步一謀。”
“多年如一日的謀劃啊。”
朱標緩緩開口說著，每說一句，臉色就冷上了一分。
隻要將整個事情串聯起來，便知道這些事情或許真的與呂氏脫不了乾係。
如果說是巧合，但一切的既得利益者都是呂氏，這未免也太過湊巧了。
“這個女人，的確厲害。”
“但……”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在咱看來，或許也不僅僅是她厲害，呂本在背後有沒有做什麼，他呂家有沒有做什麼，這都不為人知。”
“因為呂氏的關係，如今呂家在朝堂上，文臣一派之中已然隱隱有領軍之勢了。”
“這一次，咱是讓你留下了呂氏的性命，為的就是將當年的事情查出來，否則讓她死的太便宜了，咱可沒有臉去見你娘。”
“再有，哪怕查不出，呂氏，還有呂家，都不當存。”朱元璋冷冷說道。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個地步了。
他們父子兩人也已經想到了這一步了，隻有有了想法，那就可以無需證據了。
呂家。
呂氏。
他們已然是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沒有證據，他們也要全族滅亡。
這是朱元璋說的，他不會留下這個後患。
“爹所言極是。”
“這呂家，的確是沒有必要留下了。”朱標眼中也是閃過狠厲。
能夠被朱元璋視之為唯一繼承者，他可不會有什麼婦人之仁。
“不過。”
“呂家究竟圖謀了什麼，而且當年做了什麼，這些必須查清楚，我不想雄英還有母後當年的事情都不明不白。”朱標沉聲道，也是與朱元璋有著一樣的想法。
“你我父子想到一塊去了。”
“從今日起。”
“咱會安排錦衣衛晝夜不停的監視呂家，還有搜查證據。”
“呂家，還有與呂家的一眾附庸，都不當存。”朱元璋沉聲說道，帶著毋容置疑。
此番事情，暫時就這樣定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