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晨霧未散,官道兩側青草微濕,鳥雀低鳴。
謝驚春一襲素色短袍,南南戴著帷帽跟在他身後。
兩人抵達鴛鎮外圍的一間僻靜客棧。
客棧極不起眼,外牆斑駁。
兩人進了樓上的雅間,周寧川早已在這裡等著他們了。
見南南走進來,他臉上沒有半點意外。
他就知道,南南會來,而且能說服謝驚春。
他將兩隻包袱遞給兩人,“等會兒你們以夫妻身份入鎮,還有身份文牒,都是提前偽造的,細節上做了處理。”
南南接過包袱,垂眸點頭。
謝驚春卻微皺眉,“我們進去,你呢?”
周寧川轉身打開窗,指向東南一帶山林。
“我們會藏在外圍,暗哨輪換,你們若遇突發之事,可用這個。”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盒,遞給謝驚春。
是一隻拇指大小的紅色煙筒,尾端刻著細密花紋。
“隻需拉動底部機括,就能放出煙色,紅色為警、青色為撤,灰色為暫時安全。”
“我們會在鎮外盯守三日。若三日內未收到信號,便會設法強行進入。”
謝驚春點頭,將煙筒收好,“明白了。”
“已經開好了兩間房間,你們去換一下衣服。”周寧川交代道。
一刻鐘後。
南南從屏風後走出,原本細長的發被盤成規整的婦人發髻,鬢邊彆著一枚銀簪,顯得溫婉端莊。
謝驚春站在門邊,一轉頭,便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這樣的打扮。
少了王府中侍女的拘謹,多了幾分尋常人家的溫軟。
他看著她,忽然輕輕一笑。
“你這樣,還真像是彆人家的小娘子。”
南南也看向他,隻見謝驚春的頭發也收束得極規整,束冠緊貼發髻,
與以往那少年意氣的模樣截然不同。
倒讓他整個人沉靜了不少,多了幾分成家男子的穩重與內斂。
南南不自覺地彎了彎眼眸,也輕輕笑了。
“春少爺這樣,也不像平時的將軍了。”
謝驚春看著她的笑,耳根微紅,輕咳一聲。
“是夫君,不是將軍。”
南南一怔,臉也紅了。
兩人對視片刻,都不由低笑出聲。
周寧川倚在廊柱旁,見他們出來,挑了挑眉,語氣帶著調侃意味。
“喲,倒是比我想象中還配些。”
“這裝扮一出來,倒真有幾分新婚夫妻的意思了。”
謝驚春臉微紅,假裝沒聽見這話,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袖。
周寧川很快不再打趣,正色道:“你們進去之後,切記謹言慎行,稍有不對,便可能被試探,甚至盯上。”
他說著,又將一張手繪的簡圖展開,指著上麵一處蜿蜒小道。
“鎮子入口設在林道之後,繞過這段山路,前頭就是鎮門了。你們從西側繞過去,路程約一炷香。”
他將圖卷起,交給謝驚春,又看了兩人一眼。
“若三日內未見信號,我便設法強行破鎮。”
“可在那之前,你們務必保住自己。”
謝驚春點頭,將圖卷收好,“我明白。”
南南也微微頷首,“我們會小心。”
一刻鐘後。
謝驚春牽過馬,轉頭伸手,將南南扶上馬鞍。
兩人一前一後騎馬離開客棧,往鴛鎮方向疾馳而去。
鴛鎮鎮口,兩側石獅斑駁,鐵門半掩。
鎮外霧氣未散,幾株老槐枝影橫斜,氣氛幽寂壓抑。
謝驚春與南南策馬而至,剛下馬,便有兩名身穿灰青短衫的鎮民走出門後,一前一後攔住他們。
“來這做什麼?”
謝驚春一時還未想好措辭,正要從懷中取出文牒,南南卻已上前一步。
她低垂眉眼,聲音帶著幾分哀楚,“我們是來求子的。”
鎮民眉頭一皺,眼神犀利地掃過她,又看了眼謝驚春。
南南像是真的羞於啟齒似的,低聲補了一句。
“成親三年了,跑遍了好多地方,彆人說這裡……靈驗,就來了。”
她眼圈微紅,緊攥衣袖,神情楚楚又真切。
謝驚春在她身後一愣,沒想到她能這麼自然地演出來,一時間險些接不上話。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
走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膀,低低道:“夫人……”
那名鎮民麵上神情緩了幾分,似乎被說服了。
但還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問,“文牒可帶了?”
南南乖乖從懷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假文牒遞上去。
鎮民接過查看,核對一番,低聲對身旁人道:“可以,讓他們進去吧。”
鎮門緩緩開啟。
兩人牽著馬踏入鎮中,身後門再次轟的一聲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天光。
鴛鎮外圍山林。
周寧川站在一塊半掩在山石後的高坡上。
望著遠處,眉峰微蹙,神情難掩驚訝。
他們,就這麼進去了?
之前他派了近四隊人假扮夫妻,沒有人能進去,都被阻攔了。
哪怕是謝驚春和南南,他也沒抱太大希望。
隻想著試試罷了。
可現在,他們居然輕易進去了!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
謝驚春進來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鐵門,又轉頭看向南南,忍不住低聲道:“你剛才……”
南南拍了拍他的手,低聲道:“先彆說話,等入客屋再說。”
謝驚春默然點頭。
可讓人意外的是,鎮內卻並非傳聞中的陰森怪誕。
街道整潔,石板新淨,白牆黛瓦,鎮民衣著素雅,步履緩慢。
處處桃花掩映,牆頭青藤垂落,一派世外桃源的寧靜。
小販挑著擔子慢悠悠走過,茶鋪門前飄著香氣。
孩童在巷口嬉笑打鬨,
幾乎讓人忘了,這地方曾經吞沒過好幾對夫妻。
走不遠,便有一名和氣的中年婦人走上前來,身著洗得發白的舊衣,笑容親切。
“新來的啊?天色已晚,你們今天怕是要住客棧了。”
“諾。”中年婦人抬手一指,“那裡就是我們這裡唯一的客棧。”
謝驚春和南南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客棧坐落在鎮中央一處臨溪的小巷裡,外觀古樸,兩層木樓。
門口掛著一塊“杏來居”的小匾,字跡清瘦。
客棧裡來往的客人不多,卻全都是成雙成對的男女,衣著打扮不同,但無一不是夫婦模樣。
掌櫃是個瘦高中年,聽說兩人要住店,直接取了一把銅鑰匙,從身後的木架上取下一塊寫著“二樓·東三”的木牌。
“夫妻一間。”
謝驚春輕咳一聲,迅速穩住情緒,麵不改色地接過,“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