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方聽了,隻是笑笑,也不爭辯。
電光石火間,蕭茗腦子裡迅速轉了三圈,便立刻換了一副神色,眼波流轉,像隻狡猾的小狐狸。
她可不能功虧一簣。
翰林院的士子們,昨日打完馬球吃了宴,就陸陸續續回府了,今兒李宗方穿了一身青色的官服,分明是下了朝就急匆匆趕來的。
秀氣的文士冠,襯著儒雅麵容,郎朗如月,倒是顯得比之前清俊許多,活脫脫像戲本子出來的少年書生。
蕭茗也不起身,懶懶看了一眼他,腳尖點著地,輕輕晃著秋千,桃花眼斜飛入鬢,胭脂滿頰,一股說不出的風流生動。
雖然心裡明兒鏡似的,知道他是專為她而來,還偏偏故意問道:“怎麼穿著官服巴巴地跑到這兒了?難不成如今翰林院連經書也要修了麼?李大人可千萬彆累著自己。”
李宗方頓時羞紅了臉,朝秋千走了幾步,到了蕭茗跟前扭捏起來,也不叫名字,也不說是送誰,隻把一大捆桃花往她懷裡一遞,道:“送給你。”
一向心思謹慎的青竹看了他這副傻樣兒,都忍不住咬著唇暗暗發笑。
蕭茗眼神瞥去一邊,偏不理他,專心跟青竹說話。李宗方也不惱,隻顧著傻笑。
春兒還逗他:“李大人,這花是送給誰啊?你若不說,奴婢可就代為收下了……”
“送,送給蕭姑娘。”
李宗方說完,一陣風似的,立馬轉身就走了,到了院門口還被土裡鑽出來的粗樹根絆了一個趔趄,院子裡頓時爆發一陣輕鈴般的笑聲。
——
淩昭回府的時候,大夥兒正在壽安堂熱鬨地喝茶說話。
淩大夫人給淩老太太呈上了個冊子,“婆母,再過幾日就是您的壽宴,這是咱們宴請的賓客明細,兒媳已經整理成冊,還請您過目。”
淩老太太接過冊子,笑盈盈地說:“你做事,我放心。”話遞了出去,還是微微眯著眼睛,粗粗略了一遍單子,看到一處頓了下來,“咱們家一向跟李大人沒有什麼往來,素日裡這些文人清流又高傲得很,極少參加宴請,怎麼兒媳也給他發了帖子?”
淩二夫人不解:“哪個李大人?”
“還有哪個李大人,上一科的榜眼郎呀,李宗方,據說靈清郡主府還想招他做婿呢,他借口尚在孝期就給推了,如今孝期都過了,也沒下文了。”
淩大夫人說完又轉頭看向淩老太太,“婆母,自打從南山寺回來,他借著給您祝壽的由頭,日日往咱府裡送一大捆花草,什麼李花,木蘭,芍藥的,聽說都是宮裡賜的好東西呢!”
大夫人繼續道:“雖不知他送花的目的,但兒媳向老爺打聽過,這李大人乃是當朝新貴,炙手可熱,又是已故宣平侯爺的門生,官家極看重。他如此示好,約莫是想跟咱們淩府結交一下,故而就給他發了帖子。”
淩大夫人是當家主母,二夫人享福慣了,心思單純,直接道:“既然這樣,不如直接問他是什麼意思,問清楚豈不是好?”
“弟妹,你這話說得多外行,這文人說話做事向來雲遮霧繞,哪有挑明了問他的?”
淩二夫人點點頭,若有所思。
淩老太太眼神亮了亮,頓時喜笑顏開:“這可是件好事啊!兒媳,你做得不錯。對了,”她看了看淩二夫人,“想容啊,懷夕也不小了,她又是個文靜性子,等壽宴那日,你這當娘的勸勸她,彆總跟自己過不去,她若能跟李大人成了,也確實是一段好姻緣。”
想容是淩二夫人的閨名,這句話可見親昵。
淩二夫人笑意都攔不住了,立刻起身頷首,“是,多謝婆母記掛夕兒,兒媳謹記。”
兩位淩夫人一前一後從壽安堂出來。
淩大夫人走到一棵枇杷樹下,樹下擺了兩把藤椅,旁邊就是遊廊,她謹慎看了一圈周圍,朝二夫人招招手,“哎,弟妹,你過來。”
“大嫂,怎麼偷偷摸摸的?”
殊不知,二夫人縮脖提裙,踮著腳尖,邁著細細碎碎的步子,更像個小偷。
在藤椅上坐好,淩大夫人給身邊的黃嬤嬤使了個眼色,便接過一個錦匣,裡麵放著拜帖,大夫人挑了幾冊,一張張鋪開。
“這是韓國公府今日送來的拜帖。這幾冊是以前的。你瞅瞅有什麼不一樣了。”
團花灑金的拜帖上,每個字都是韓翊親筆所書,字跡俊秀,除卻問候淩老夫人和長輩們的例話外,今日送來的帖子裡,比之前的多出一句:“問眾小姐安。”
淩大夫人抬起頭,眸中似有深意,看向淩二夫人。
二夫人眉心微擰,有點拿不準,“大嫂的意思是……韓世子相看上咱們府裡的姑娘了?”
“懷夕和晏璟這對冤家的事,世家圈裡無人不知,若韓世子真有意於懷夕,也不會等到今日才提。懷寧是個愛熱鬨又調皮的,總覺得這倆孩子的性子不大相處得來。淩懷姝是個妾氏所生,被我壓著,跟她小娘長居後宅,連韓世子的麵都未曾見過。你說,他這拜帖裡,問的是哪個小姐的安?”
二夫人怔怔看著大夫人,旋即恍然大悟又不敢置信。
淩大夫人道:“她是個晚輩,咱們未曾苛待她,這事若是真的,她有了好歸宿我也開心,要不總歸心裡頭過意不去。回頭我就跟老祖宗提一嘴,咱們做個順水人情。”
“彆說大嫂你了,我也能放下心了,總擔心她嫁不了昭哥兒,會被老祖宗指給我們麟哥兒。”二夫人如釋重負。
大夫人嗔笑,“麟哥兒今年才十二,你擔心個什麼勁兒。”
二夫人“撲哧”一笑,“也是。”撫了撫胸口,又道:“回頭那丫頭出嫁,我也備一份禮。算咱們儘了長輩的心意了。”
“母親。二嬸。”
淩大夫人跟二夫人正笑得鬼鬼祟祟的,突然聽到淩昭陰沉沉的聲音,轉頭看過來,他像座大山立在身後,直勾勾盯著她們,刀削般的麵容,銳氣十足。
淩大夫人不禁咽了咽口水,也有些發怵,緩了一下才起身:“昭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