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下了山,轉身來到姑蘇城,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療愈自己的精神創傷,偶爾會出來在街上閒逛散心,或尋一家酒樓,品味一番美食。
她多次與自己師姐爭鬥,對於自己的精神創傷已經摸索出一套完善的療愈方法。
這次受傷不輕,可也隻需一個月時間,就能恢複過來。
半個月後。
她在客棧中結束了今日的療愈修行,推開窗戶,見外麵天色黯淡下來,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候。
便尋思著出去閒逛一番,然後找一家酒樓吃飯,品味人間煙火之氣。
下樓,走出客棧。
大街小巷中多是一些做完工後回家的身影,腳步匆匆,神情疲憊,一天的勞作,已經耗儘了他們渾身的力氣。
一身白衣的李秋水,自那些人身邊緩緩走過,按照常理,那些人見到恍若仙子下凡一般的美麗身影,應該都會情不自禁的駐足觀看,甚至流露出什麼樣的神色,都屬正常。
可奇怪的是,那些路人仿佛沒有看到李秋水一般,行色匆匆,連抬頭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這便是李秋水的手段,通過強大的精神力量來影響周圍路人的心神,讓他們對自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如果不這般做,她特立獨行的容貌很容易招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街上逛了半晌,見到擺攤的人都收拾攤子,起身離去。
李秋水這才來到一家酒樓,邁步走了進去。
跑堂的夥計,算賬的掌櫃,皆將她當做尋常客人,帶到樓上,在偏僻一角的桌子旁落座。
點了幾盤素菜,要了一壺清茶。
打發夥計離去,像往常一樣抬頭瞟了一眼其他桌上的客人。
有身穿錦緞衣裳的商賈,有攜帶兵器的江湖人士,聲音嘈雜,酒菜飄香。
她很快收回目光,心中尋思起了下次前往大魚山莊,該如何破壞自己師姐好事的辦法。
夥計很快將飯菜和茶水端了上來。
李秋水一邊吃飯,一邊繼續琢磨。
彆看心思不在周圍人身上,可每當有江湖人士上樓下樓,都會觸發她的警戒線,然後抬頭瞟上了一眼。
用飯到半途,又有幾名練武之人的腳步聲踩踏著樓梯,走上二樓。
李秋水像以往那般,抬頭瞟了一眼,見是四男三女,四名男子和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的武功還算有幾分造詣,卻也就那樣,便收回了目光。
可緊接著,她便皺起了眉頭,心中發出一聲輕咦。
再次抬頭看向那四男三女,目光最終落在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上。
那名白衣女子與她裝扮很像,臉上也蒙著一層白紗,且是背對著李秋水,讓李秋水看不到她的眉眼。
但不知為何,李秋水就是覺得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上,似乎存在著某種神秘力量,深深吸引著她的目光。
甚至,讓她平靜的心泛起了一層層漣漪。
“為什麼會這樣?”李秋水捫心自問,目光跟隨著那幾人在一根梁柱後麵的桌子旁坐下。
自茶壺中倒出一杯清茶,端起茶碗放在嘴邊輕抿一口,側耳傾聽。
不一會兒,她便對那幾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四名中年男子原來是這段時間名震整個江湖的姑蘇慕容家的四大家臣,而那名白衣女子,則是那慕容複的表妹,另外兩個女子是那慕容複的侍女。
他們一行人在江湖中四下追逐著慕容複等人出現過蹤跡的地方,卻一直徒勞無功。
這一次外出尋找他們的公子爺,還是無功而返,此時來酒樓吃飯,心思低落。
李秋水喝完了幾口清茶,將茶碗放下,心中暗忖:“那慕容博當年便不容小覷,現如今跟兒子慕容複聯手,竟然還有些不敵那蕭峰蕭遠山父子”
“江湖中因為他們四人的不斷交手,這段時間倒是熱鬨的很”
“不過,他們的事與我無關,隻有那個被他們稱作表小姐的女人,為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古怪?!古怪?!”
不知不覺間,李秋水用飯的速度慢了下來。
等到那桌的七人吃完飯,下樓而去,她方才結了賬,跟隨在後,走出了酒樓。
那七人在前麵穿街過巷,卻沒有察覺到身後四五丈距離,有人緊緊跟隨。
最後來到一家店鋪,敲響房門,裡麵的掌櫃和夥計打開房門,將七人恭敬迎了進去。
進了後院,七人分開,各自走進一間房中休息。
王語嫣奔波一路,身上沾染了不少風塵,便叫夥計燒了一鍋熱水,準備清洗一番。
半個時辰後,夥計燒好了熱水,阿朱、阿碧二女將裝了熱水的浴桶抬進王語嫣的屋子。
兩女習武多年,身上的力氣遠勝常人,裝滿熱水的浴桶被兩人輕抬輕放,隨後笑著辭彆。
王語嫣拉上布簾,脫掉衣服,將它們一件件搭在旁邊的架子上。
臉上蒙著的那塊白紗,自然也不例外!
當她整個人坐進浴桶,感受著浸泡熱水的溫度,舒服的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道白衣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屋中。
屋中的四個角落,都有燈籠照明,就連放置浴桶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李秋水緩步繞過布簾,來到洗浴的地方,目光一掃,身形巨震。
熱氣升騰中,那張芙蓉出水一般的美麗麵容,白皙中透著紅潤,何其熟悉。
熟悉到仿佛是在照鏡子
“青蘿?”李秋水目中閃過一絲激動,隨即搖頭暗道:“不,不是青蘿,按照年齡,她她應該是青蘿的女兒?”
興許是她想的入神,又或者是心情有些激動,身上的氣息出現了一絲紊亂。
正自坐在浴桶中閉目養神的王語嫣,陡然一驚,連忙睜開雙眼,就看到浴桶外俏生生站著的白衣身影。
“啊~~~!”
“你,你是誰?”
王語嫣驚呼出聲,想要起身,又察覺到自己不穿衣服,隻能雙手抱在胸前,又驚又懼又有些無助的看著來人。
她的尖叫聲傳到屋外,回蕩在後院。
剛剛躺在床上休息下來的眾人,連忙驚坐而起,推開房門,衝出屋子。
“表小姐,你怎麼了?”
“表小姐,出了什麼事?”
鄧百川四人衝到王語嫣居住的房屋門口,便要破門而入。
阿朱和阿碧連忙將四人攔下:“鄧大哥,你們不能進去。”
“表小姐在裡麵洗澡呢,沒有穿衣服。”
鄧百川四人不得不停下腳步,緊張說道:“我們不進去,你們二人趕快進去,看看表小姐怎麼了?”
“對,看看到底是誰闖了進去?”
阿朱和阿碧也不耽擱,立刻轉身推門衝了進去,隨手又把房門給關上。
緊接著,她們二人也發出兩聲輕呼。
“你是誰?為何闖進表小姐的房間?”
“你是什麼人?不要亂來!”
外麵等待的鄧百川四人急得差點破門而入,連忙高聲喝問道:“阿朱、阿碧、表小姐怎麼了?闖進去之人到底是誰?”
阿朱、阿碧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闖了進來!”
“表小姐沒事,隻是她被困在浴桶裡麵,沒法起身。”
鄧百川四人在外麵乾著急:
“阿朱、阿碧,你們護著表小姐穿好衣服,然後我們再進去”
“千萬不要讓那個人傷到表小姐”
就在這時,一道充滿嚴厲氣勢的女子聲音在屋中響起。
“男人不準進來,否則,打斷你們的雙腿”
“還有你們兩個小女娃,不要再亂喊亂叫,聒噪!”
隨後,那道女子的聲音變得溫柔下來:“你叫什麼名字?你娘可是李青蘿?”
屋子裡麵。
浴桶中的王語嫣,見到那白衣女子神色嚴厲的訓斥著阿朱和阿碧,強大威嚴的氣勢頓時讓兩女乖乖閉上了嘴巴。
隨後聽到她聲音轉柔,詢問自己的話,不由一愣。
雖然不明白現在是怎樣一種狀況?不知道麵前的白衣女子是敵是友?!
王語嫣斟酌片刻,還是怯怯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叫王語嫣,我娘的確是李青蘿,不知您是誰?”
李秋水嗬嗬一笑,聲音更顯柔和:“我啊,我叫李秋水,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啊”王語嫣再次驚呼出聲:“你,你是我外婆李秋水?”
她這段時間不是在江湖中奔波,便是前往大魚山莊拜訪自己的外公無崖子。
關於自己外婆的事情,亦知道了不少。
因此,她對李秋水這個名字的記憶,十分深刻。
如今陡然聽到麵前的白衣女子竟然說自己便是李秋水,一時間,她的心情跌宕起伏,滿臉都是難以置信之色。
李秋水目光慈祥,輕聲說道:“原來你娘還曾在你的麵前提過我的名字呀”
“看來,她還沒有完全忘記我這個娘親”
“好了,你先擦乾淨身子,把衣服穿上,咱們再好好說話”
護衛在浴桶左右的阿珠和阿碧,聽著兩人的對話,也是傻了眼,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麵前此人的話。
她們一邊小心防備著,一邊迅速幫助王語嫣擦乾淨身子,將衣服穿上。
待到忙完這一切,見那白衣女子始終沒有出手,一顆心方才放了下來。
屋中的對話,外麵的鄧百川四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不由麵麵相覷,心情同阿朱、阿碧一樣,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隻能繼續守在門外,提振精神,隨時準備衝進去,將表小姐救出來。
屋中。
四人在桌旁分彆落座。
穿好衣服的王語嫣,神色驚疑不定的看著對麵的李秋水,咬了咬嘴唇,開口問道:“你你真的是我外婆?”
李秋水沒有說話,徑自抬起手來,將自己的麵紗輕輕摘下。
王語嫣、阿朱、阿碧三女又是一聲驚呼,惹得門外的鄧百川四人再次變得無比緊張,連連出聲詢問裡麵的情況。
阿朱出聲安撫住鄧百川四人,然後偷偷看向對麵那張與自家表小姐極為相似、但臉頰兩旁卻多了兩個井字形醜陋傷疤的麵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傷疤!”王語嫣曾聽天山童姥說起“在自己外婆臉上留疤”的事情,如今見到這張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以及臉上的傷疤,再加上心中的那種血脈相連的悸動,立刻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不由歡喜叫道:“你果真是我外婆”
李秋水將麵紗重新遮住自己的麵孔,溫和的笑著說道:“是啊,我就是你的外婆!”
這兩句話便如一個開關,頓時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融洽起來。
片刻後。
阿朱和阿碧出了房門,將裡麵發生的事情告知鄧百川四人。
六人麵麵相覷半晌,懷著複雜的心情,回轉各自房間,不過並沒有完全放下的警惕。
王語嫣的房間裡麵,燭火亮了整整一宿。
第二日早上出門的時候,王語嫣將與她一般打扮、一般臉上蒙著白紗的外婆,介紹給了鄧百川幾人。
鄧百川幾人連忙躬身行禮。
李秋水冷淡的點了點頭。
隨後,幾人相跟著出了姑蘇城,來到湖邊,坐上了渡船,向蘆葦深處劃去。
站在渡船上的李秋水,心情波動的厲害,這一切皆因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她即將見到多年未見的女兒李青蘿,心情難免有些激動。
但讓她心情真正跌宕起伏的,還是從自己外孫女王語嫣口中得來的一個消息。
“沒想到,大魚山莊的隱秘,竟然是無崖子師兄”
“可惡!師姐她竟然想要將這個消息封鎖,不願告之於我”
“我可是和無崖子師兄有過夫妻之實,還有一個女兒,如今更是有了外孫女關係可比她跟無涯子師兄親密許多”
“如若不是我現在傷勢還未痊愈,定然要再上大魚山莊,去見無崖子師兄”
想到這裡,她突然又變得有些黯然神傷:“隻是,無崖子師兄既然在那大魚山莊裡麵”
“我和師姐在外麵打得天翻地覆,怎麼不見他出來見我?不見他出來勸我們住手?”
“師兄他難道已經把我給忘了?”
李秋水心情複雜難明。
渡船在輕微的水波蕩漾聲中,輕巧的穿過蘆葦蕩,來到了曼陀山莊的碼頭。